湛晞沁雪的目光牢牢鎖住他,不放過他神容的每一絲變化。
慝氣幻境又可稱為神識幻境,以受幻者的神識為境,有三種幻能,其一種便是篡改受幻者的情感。譬如,若欲人愛己,設此幻境,使其在境中愛上自己,則此情永刻於神識,不可更改,不可磨滅。
湛晞的每一次輪回,都是在順著與斂洵真相愛的軌跡運轉,恰好有些符合這一種幻能。
再之,慝氣幻境施幻者隻能有一人。
這如何不叫她懷疑,甚至肯定,這一切和他有關呢?
“恕允駑鈍,不解女君所言之意。女君所言允全無記憶。”
他平然望來,沉穩依舊。“允實不知女君所言何事。此印自允出生便在於手,僅視為奇形胎記。
“此世間乃允生活之地,若如女君所言,皆為幻境,女君何以證明?”
風平紗靜,他所語之聲輕輕回響在這方石亭中,不顫不抖,靜然如地上沉山。
湛晞卻嗤笑一聲。
他說這裡是他一直生活之地?
湛晞在這幻境裡,作為薑國公主齊妘的記憶,除卻從四月初四至五月初四,此前所有都隻不過是一些片段,一些幻境為她預設的記憶片段。
諸如她的身份,她的喜好,她的生活習慣,皆是似字般刻入她的腦海,告訴她是如此,她便是如此。
不過是一個被裝扮的木偶。
而他此時這是在做什麼?是在告訴她,他不是木偶人?這一切都是真的,而他——荀允——是活生生的人?
簡直可笑。
“我來告訴你,怎麼證明這是幻境。”
湛晞破顏一笑,笑意淺淺,卻隱著刺目的瘋狂。
“很簡單啊,殺個人就好了。”
湛晞打開案上的木匣,匣開物現,是一隻手,其背留有刀痕一道。
“你的小伍,我殺了。”
荀允一怔,雙眼釘在了那隻手上,沉穩如山的神容已然如山般僵硬。
“要不要去看看他的屍體呢?你是不知,他有多重,拖都拖不動。怎麼樣?公子允,要不要去看看呢?”
荀允不發一言,那隻手全然將他銬在了原地,臉上是從未有過,掩飾不住的木色。
真有意思。
“言儘於此。”
湛晞翩然轉身,金鈴婉詠,簇著她隱入沉沉夜色。
夜風忽起,紗幔輕舞,紗上所書之字點點跳動,紛紛揚向僵立著的荀允,可還未觸及他,便被另一陣勁風卷回。
紗幔顫顫回旋之時,陡然撞上一道人影,有鈴輕響。
夜風愈來愈急,推得紗幔狂飛亂舞,獵獵聲伴著鈴音愈來愈明。
風紗層層,舞出一道深紫暗影。
他倚著亭柱,抱臂而立。皚皚月華灑落他身,襟上銀鈴雪亮,眼中銀綠耀目。
他舉目擲來一眼。
“好久不見,步雲聖仙。”
*
“開門。”
“公子,此乃行宮之規,小人不敢違逆,請公子恕罪。”
正行處,忽聞交談聲,湛晞止了步,循聲望去。
石徑儘頭,行宮大門緊閉,有兩人立於門前對峙,一是守宮閽人,一是位公子。
開門?
湛晞不覺在心中一陣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