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善煌五年冬,洙邑大獄外東風如霜,火冷星稀。
老丞相獨子劉煜昭步履匆匆,沿著牆根鑽進了黢黑的大牢裡。
他手捧一個金蓮花燭台,火辣的燭油滾落淌下,血紅的燭油之下隱隱閃爍著金字符文,符文潦草扭曲,劉煜昭僅僅隻能從上麵辨認出“雨師妾”三字。這是漱州傳說裡的神怪,他對此不甚了解。
這金紅的蠟燭裡添了兩味毒藥,燃出一縷清酸的苦。
甫一踏足,便有腐爛潮濕的醃臢氣味洶湧而來。
這監獄此時隻剩下一個人還未清掃——一來自漱州的無名姑娘。
好巧不巧,這姑娘到達洙邑的那一天,正好是善煌皇帝宋則璘失蹤的那一天。
明麵上是天家失蹤,可背地裡太後卻想直接找個替死鬼,昭告天下,天家已死,然後安安心心扶持傀儡登基。
太常寺妖人掐指一算,這姑娘八字不錯,拉去當天家的替死鬼剛剛好。
於是,孔鬆月便半推半就地住進了監獄。
被抓的時候,她裝的撚神撚鬼、恐懼萬分,一口一個“大老爺們饒小人一命”。
可剛一進門就成了另外一副模樣。
茅草一鋪,地上一躺,舒舒服服地等著一日三餐按時按點。
害怕?怎麼可能,區區洙邑大獄,不過是歇腳的客棧。
她正愁沒辦法求見太後,這下可好,眨眼成了皇帝的替死鬼,葬禮上必然有太後出席。
廊上,一陣緩慢踟躕的腳步聲不合時宜地響起。
孔鬆月一翻身坐了起來,反複幾個深呼吸,隨時準備著扮演一個蒙冤入獄、怒不可遏的異鄉小年輕。
她麵見太後是秘密行動,不可聲張,隻好稍作誇張的假扮,才方便不引人注意。
不多時,腳步聲斷在了門口,她抬眼望去,劉煜昭一身縞素,手中紅燭格外突兀。
她和劉煜昭雖素不相識,但恩怨頗深。
怪隻怪她兄長不是人,偽造假案,害得劉煜昭滿門抄斬。許是她兄長良心發現,又或者太後於心不忍、格外開恩,最後意外留下劉煜昭苟活於世。
方一瞧見孔鬆月肖似孔鬆曦的臉,劉煜昭太陽穴便是一陣突突。
骨子裡的仁義道德無時無刻都在刺痛著他,告訴他不該把仇恨遷怒於他人。
他已經大仇得報,該死的孔鬆曦早已命喪黃泉,而這姑娘對滅門慘案一無所知。
可一想到仇人孔鬆曦,他便難以保持冷靜。
燭台之上,一豆燭光搖曳撲朔,紅亮的火光映在他素白孝服上,頗有番未亡人的詭異意味。
孔鬆月她倦倦抬起眼,毫無形象地破口大罵,“我騸你的劉煜昭,本姑娘初來洙邑,一沒偷二沒搶,你們憑什麼抓我?”
她眼中怒火不改,“你們這群人乾什麼吃的,意圖用外人頂替天家聖體,篡奪天家皇位,簡直大逆不道!”
皇帝尚且生死不明,太後便迫不及待地擁立新帝,狼子野心,可想而知。
新帝一登基,老皇帝就是沒死,也必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