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宋則璘失蹤後的第二周,洙邑滿巷寒風,垂鈴亂響。
那時孔鬆曦已“死”,孔鬆月還未到洙邑。
他孤身回到暫住的客棧,懷中藏著一紙名單。
上麵的人全和神紋有關,他們幾個一邊懷疑是這些人搞的鬼,一邊又篤信他們做不到這種離奇之事。
可無論如何,孩子們的的確確出現了離奇的異變。
他剛一踏入自己的房間,就見裡麵早已燃起一縷香燭青煙,簡單的床鋪之上,一個高挑沉默的女子如泥塑般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她穿著一身尋常女子的粗布衣衫,藕白的衣料在她身上驀然透出一股嚴肅。
聽見動靜,她幽幽側過了頭,一雙灰黑的眼睛陰惻惻地盯著梁川,血色淺薄的嘴角吐落四個字,“洙邑有鬼。”
她所說的鬼,當然不是陰府之鬼。
她的眼角開裂出纖細的血絲,猶如壯牛身上柔軟的細毛。眼眶之下,是一抹青黑濃鬱到了陰詭的深色。
“宋則璘?”梁川的氣勢不自覺地弱了兩份,自神言越來越篤實,他也愈發對不起全天下。
而眼前之人,亦是天下人之一。
宋則璘吃力地點了點頭,她細直到脖子發出哢嚓哢嚓的噪音,好似乾燥的木頭被折斷時的動靜。
他的目光不自覺的越過宋則璘,看向了她身後半開的窗子。
梁川清清楚楚地記得,自己出門前絕對是關好了門窗的,但此時的窗子卻開了一條一掌寬的縫隙,窗縫之外,是呼嘯的東風和一線金紅的月光。
“彆看了,看著我。”宋則璘用兩根枯枝般的手指扒開了自己的眼眶。
在她混濁的瞳孔中,除了纖細的血絲外,便是一個大大的金色字符。
赤金深明。
和窗外刺目的月光甚是相像。
而窗外,雖然月光強烈,但天色卻依然昏黑一片,黑雲濃稠的化不開,顏色比最好的樞州墨還要重得多。
極暗和極亮的同時出現,讓他不由得擔心是烏君的把戲。
宋則璘的聲音是載不動的疲憊,“我認識你,梁川,半人半神,和上麵那個有點關係。”
梁川默默提起了警惕,對麵女子的狀態實在算不上健康。
她繼續用細微的力氣說著自己的話,“你知道,我禦駕親征之事,對吧。”
宋則璘一向不愛自稱為“朕”,但僅限於在熟悉之人麵前。
梁川確信自己和宋則璘遠遠算不上熟悉,他謹慎道:“知道。”
他對眼前這個姑娘有一種無法壓抑的戒備。
隱約中,他感覺宋則璘身上的怪異並非是純粹的疲憊。
可是於梁川而言,他對“人”的了解實在過於匱乏。
什麼是人?兩條腿,兩條胳膊的是人;長著一張嘴,會不休說話的也是人;貪心不足蛇吞象的是人;慷慨高義,辭金蹈海的也是人;害人的是人;醫人的也是人;□□脆弱,頃刻間便能支離破碎的是人;生長頑強,重傷仍能愈合的也是人……眼前疲憊的人,無疑更是人。
他從誕生之初,交談過的人屈指可數,一輩子說過的話大半都是說給了孔鬆月。
師姐是人,是他見過的,最像人的人。她時常急躁,脾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