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仙三!
“江上青山無數.夕陽猶在係扁舟.已辦一蓑歸去,”
“江南煙雨,有情鷗鷺莫驚飛,便相約、長為侶”
藏劍閣外,築聲玄遠,李未錦師妹左手按弦,右手執竹尺擊弦發音,不少衡山同門癡癡聆聽。
一曲玉連環,領眾人來到綠陰深處,一蓑歸去,長相作伴。
高亭內小掌門自樂其中“未錦師妹擊築,乃戰國音。”
“是啊,”馮巧雲麵露惋惜,“隻惜不見高漸離。”
呂鬆峰吐出一口慷慨之氣“我亦可和易水歌。”
“不好不好!”眾人皆喊,叫呂鬆峰把慷慨之氣又咽了下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雖壯哉,亦是悲啊。
今日乃是喜慶日子,喜得小師妹,又得新傳仙岩劍法。
眾人興致盎然,聚眾論鎮嶽,曲調更尊前。
小掌門已用琵琶奏了半曲瀟湘夜雨,這半悲便夠,再來半悲,豈不是兩眉愁聚倚闌乾?
曲非煙很快就明白,為何小掌門叫她帶上琵琶。
“小師妹既有佳伴,可有妙音?”
馮巧雲輕笑問詢,說起“佳伴”二字,目光看向她懷中的小琵琶。
料想小師妹是懂音律的,
此時未錦師妹擊築,眾‘皆醉’,若再得妙音,那真能讓小師妹眨眼融入衡山眾門人之中。
曲非煙微微點頭,在庭中端著琵琶,鼓著小臉緩緩呼出一口氣。
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
藏劍閣屋頂背麵的莫大先生盤腿坐下,身側還有一壺小酒。
小徒弟頗懂悲情,
琵琶應當會弦弦掩抑一曲肝斷漂泊事,訴‘少年無歡樂,今漂淪憔悴,轉徙江湖間’。
然而.
琵琶弦聲一響,卻不是那天彈給他聽的悲調,而是攤開了一幅優美清新的畫卷。
曲調從擊築的戰國情懷中來到霜寒時節,隻見風吹雪花映鬆柏,鬆柏青翠傲飛雪。
清雅、高潔,還有悠悠而來擋也擋不住的愜意。
莫大先生搖搖頭,又笑著喝了一杯小酒。
一曲飛花點翠,眾門人跟上了這股愜意。
不多時,四下傳來諸多弟子的叫好聲。
藏劍閣內樂聲漸起,一些衡山門人心有所感,盤腿打坐練起鎮嶽訣。
一些門人拔劍對舞,在簫聲琴音中穿插劍鳴。
還有人開始討論最新的仙岩劍法。
這種奇怪的練功氛圍,恐怕唯有衡山派一枝獨秀了。
放下琵琶的曲非煙來到藏劍閣外的院子,
口中喚著“阿寶阿寶.”
午間用飯過後,眾弟子再回聽風台練劍。
安上青岑、金簡白馬,這四路從遊龍換手快劍演變出來的劍法比驟雨劍路更高深,但已經有不少內門弟子在練。
當初大家隻會一手七十二峰疊翠,再往上隻練得皮毛形表。
如今這幾路快劍,對他們這些老內門來說,易得精髓。
各自的實力,不可同日而語。
新仙岩劍路不差那遊龍四路快劍,且更易練。
入道驟雨劍路的弟子如獲至寶,尤其是李攸這等專修仙岩劍路的弟子,瞬間得到一條成為劍法高手的快速道路。
曲非煙也加入練劍行列,不過還在練七十二峰疊翠。
對於新入門的弟子來說,疊翠劍法練不好,快劍劍路依然無法上手。
老弟子一個個都有十幾二十年的經驗,新入門的弟子若天賦不佳,就得靠時間積攢,遠沒有老弟子練得快。
莫大先生與趙榮並肩站在去雲霧殿的雕花走廊前沿,目光懸停在聽風台上。
老掌門含笑捋須,瞧見門人一招招快劍,衡山新氣象叫他無比歡慰。
小掌門一臉沉思,衡山新氣象確實喜人,但他還覺得有很大提升空間。
以當前實力,應付江湖大勢還有遙遠距離。
“若是內力夠強,大家的劍還能更快,”
趙榮念叨一聲,腦海中浮現古寨小花抱酒而來的身影。
好阿妹,真想你啊
“巧雲、明義他們的內功不算太差,如今多了這幾路劍法,本事皆已大漲,他們因你得益,成為本派棟梁指日而待。”
素來待弟子嚴厲的莫大先生難得說些誇弟子的好話,
“一些弟子才入內門學鎮嶽訣不久,縱然心思沉靜下來,內功也不可能一日千裡。”
“總不能要求人人都像你一樣吧。”
趙榮訕訕一笑。
莫大看向聽風台,又道
“招法夠強,再慢慢練內功,總能厚積薄發。”
“他們眼前已有一條坦途,莫要操之過急。”
“徒兒明白。”
師父提醒他,不要輕易用自己的天賦去度量彆人,千人自有千般造化。
趙榮把話題支開,“師父,咱們年關開山門,目光不能再拘泥於衡州府”
“不用說那些瑣碎,”莫大很乾脆,“伱直接告訴為師,要我做什麼就好。”
放權放出了衡山新氣象,老掌門現在更懶得動腦。
瞧老人家甩手掌櫃的模樣,小掌門又舒心又有些小嫉妒。
“那就勞煩師父從衡山基礎劍招中,選出從易到難的招法,再配合入門劍法中的招式層層遞進。”
“一直完善到年關,形成一套入門劍法考核範本,且又不泄露本派劍法機密。”
趙榮一邊與莫大先生朝雲霧殿走,一邊陳述
“新入門的弟子沒有老弟子練疊翠劍法的經驗,我要從中篩選出與衡山劍法有緣之人,回風落雁劍之下的疊翠與快劍劍路皆重其形。”
“得形者練劍便快。”
“如此才易跟得上老弟子的步伐。”
莫大先生稍有顧慮,衡山派招收弟子從來不是這個思路。
沒熟人介紹,尤其是根腳不清楚的弟子一般都不會收。
似趙榮這等生於衡陽,從小在趙家塢中長大的少年,便算根腳清明。
衡山派核心門人,大多都是衡州府人士。
擇優而取,固然有好處,卻也有隱患。
莫大先生腦海中閃過許多顧慮,又想到師父、師祖,師叔祖等人活著時對他的諸多叮囑。
作為一派掌門,該如何守護底蘊。
那些思慮於心中滾蕩,到了嘴邊又變成“好,此事交給為師。”
罷了罷了
他到底是個灑脫隨性之人,既然衡山派日新月異,何必成為小掌門前進路上的絆腳石。
再說
心懷叵測之人,怎能靜心學到本派精髓。
“多謝師父!”
“恁當真是五嶽劍派最英明神武之人!”
聽師父答應得如此乾脆,趙榮頗為驚喜,跟著便在老掌門耳邊說了一堆誇張的奉承之詞。
……
商素風敗走龍泉第十八日。
龍泉三大山莊莊主前來拜山,現在距離年關還遠得很,但他們卻獻上了一批遠超年關時的厚重大禮。
百煉兵刃、多年份藥材、金銀器皿,古舊曲譜
十大車的寶物,哪怕三大山莊頗有家資,這次也是肉疼,實打實地拿出了誠意。
趙榮兌現當日承諾,
舒家二小姐舒月秀進入衡山派,成為外門弟子。
獨孤卿的兒子獨孤熙癡迷於衡山劍法,獨孤莊主下了狠心,讓他拜入衡山派。
丘家這邊,丘廣軍讓自己的兒子丘蒙亭拜入山門。
又多這層關係,鑄劍山莊與衡山派愈發親密。
他們也得到好處,
一來自家子女能學到更高深的武學,二來衡山派的勢力範圍,鑄劍山莊的生意會更好做。
隻吉安府一地,曾為難鑄劍山莊的勢力現在都不敢造次。
趙榮親自接待三位莊主。
可龍泉事務繁雜,三位莊主待了兩天便匆匆回返。
趙榮派人將他們一路送到城北驛站,麵子給足了。
類似這種朝衡山派靠攏的優質勢力,趙榮隻嫌少,不嫌多。
三大山莊的供給,便足夠多培養數十名弟子。
……
“大師兄就在裡間,”
“請~!”
全子舉帶著一名三十出頭的女子進入鹿關閣。
會外客自然選這間雅靜之室。
“趙少俠!”
女子沒去瞧周遭素雅的琴笛,但見趙榮後,趕忙快步上前拱手打招呼,話語帶著一絲激動。
這女子帶著一柄花架劍,頗有英姿。
趙榮心下疑惑,對她毫無印象。
起身拱手,示意她坐下。
“閣下是?”
女子拱手自報家門,“在下宗瑛琦,永州白水人士,趙少俠沒見過我,但我丈夫曾有幸在長瑞鏢局與少俠有過臉麵之緣。”
永州白水
長瑞鏢局
趙榮神思敏捷,腦海浮現一個攜帶銅骨鐵羽扇,長得文質彬彬的男人。
“你丈夫可是公孫深度?”
“正是!”宗瑛琦頓生驚喜,“沒想到趙少俠還能記得!”
趙榮笑了一下,順勢問道“兩位是崆峒派弟子?”
“隻是與崆峒派有淵源,”宗瑛琦麵露追憶,“我與我丈夫同拜一師,他老人家曾是神拳門弟子,我的劍法與我丈夫的扇法都是師父傳授。”
神拳門也是崆峒派一支,更是花架門的前身。
崆峒派的武功五花八門,花架劍適合女子使用,桃花扇也是女子扇法,於是她丈夫就改練銅骨鐵羽扇。
這麼一說,趙榮就確定宗瑛琦的身份,疑慮消了大半。
“為何尊夫不來會友,卻勞你奔波。”
“他在南昌府被漠北雙雄這兩個惡人打傷,險丟性命,目下養傷永州,沒法登門拜會。”
宗瑛琦說話間掏出一封信,隱晦道,“我丈夫說,此信隻能交由趙少俠看。”
“旁人若問,此信提也不能提。”
公孫深度在鏢局見過衡山內部不合,有此交代才算正常。
趙榮告謝一聲,將信接過。
信封上一字沒寫,揭開掏出裡間信紙,細細一看.
不覺間,手上微微用力。
“公孫兄從哪裡得知這些消息的?”
宗瑛琦猜到他會這樣問,立時道,“饒州附近的幾個馬幫已經被魔教控製,我丈夫本做的就是馬隊生意,認識裡麵的人。”
“一次飲酒後,聽幾個養馬的吐露這些。”
“我們從一西域商人手上購得一匹好馬,準備轉賣給洛陽王家。”
“這是一匹大宛名駒,聽說王家家主準備在明年送給他外孫作禮物。”
趙榮聞言不由一怔,捏信紙的手都鬆了半分力氣。
大宛名駒?
“洛陽王家,可是金刀無敵王元霸?”
宗瑛琦道“正是。”
“王老英雄的夫人在洛陽重金求馬,我丈夫聽到後,便購得這匹大宛名駒,但洛陽還沒去成,就被漠北雙雄給盯上了。”
龍長旭能搞到透骨龍,也是借著公孫深度的路子。
這大宛名駒.
豈不是王元霸的老婆送給林平之的十七歲生日禮物?
想到林平之,趙榮就想到林鎮南。
總鏢頭在樂安路見不平,對他有相助之恩。
趙榮緩了緩神,又問“那兩個賊人因為這信才去追殺你們的?”
“倒不是這信,”宗瑛琦坦言道,“我丈夫極其小心,沒露任何馬腳,隻是多待了幾天,那兩個惡賊正巧從北地下來碰上馬隊。”
“他們要搶馬,我們自然不肯,”
“沒想到會這般厲害,我們這邊三十多人在一起也不是他們的對手,眨眼死了七八個,剩下的全逃了,好在馬隊的人騎馬將我丈夫馱走,這才保住一命。”
“後來一番打聽,才知這兩個惡賊凶名。”
宗瑛琦一提他們,不由咬牙切齒,又有些驚懼。
畢竟漠北雙雄是兩個喜食人肉的‘怪物’。
“原來如此.”
“公孫兄弟傷勢如何?”
“我派有擅長藥理的師弟,可遣他隨你一道去永州。”
“不必不必,大夫說他無大礙,隻需靜養。”
趙榮點頭,又將信紙輕輕一擺,朝她拱手,“此事多謝兩位。”
宗瑛琦難得一笑,道
“若我丈夫知道趙少俠還記得他,傷勢恐怕會立時好轉大半。”
“……”
宗瑛琦念著丈夫,沒在衡山派久留。
把信安然送到趙榮手上,便乾脆利落離開,趙榮知她單獨前來,派兩名弟子與她隨行,護她回永州。
“師兄,到底是什麼事?”
全子舉問話時,趙榮將信遞給他,
“饒州分舵正在集結人手,欲對我衡山派出手,黑木崖還會增派人手南下。”
“嗯?反應這麼快,不是說在內鬥嗎?”全子舉一驚。
“左盟主在衡陽吃了虧,便在中原之地造勢,要與我衡山派聯手剿滅南下魔教教眾。”
趙榮分析道,“如今楊蓮亭在黑木崖得勢,饒州分舵又是他的人,正好要借我們的手除掉風雷堂中的眼中釘。”
“左盟主還嫌咱們衡陽不夠亂,要加一把火。”
“他媽的左大師伯!真該死啊!”全子舉受不了了,直接大罵一聲。
趙榮被逗笑了,忽然道
“其實不算壞事。”
“師兄是何意?”
“這說明嵩山派對我們滅掉九江那批人並不知情,以為是魔教所為。饒州分舵短時間聚集的力量根本不夠,他那邊一拖,我們已經去了五嶽盟會。”
“正巧魔教有行動”
“師弟,我五嶽劍派盟會是為了什麼?”
全子舉肅然道“自然是抗衡魔教!”
“是啊。”
趙榮目光深邃,“我衡山派勢弱,隻得借著五嶽盟會向各派求援。”
“哼哼,賺太保下山,再把饒州的賊人滅個乾淨。”
全子舉覺得很有道理,本來魔教有異動,就該向各派反應。
大家才好守望相助。
不過,從小掌門的語氣中,他總感覺有大事要發生。
“師兄,我繼續在衡州府造勢。”
“嗯,但還不夠。”
“與龍泉那邊的人聯係,我怕他們辦不好,你派人與他們一道朝撫州、饒州布置眼線。”
全子舉喘了一口氣,“我一個人恐怕忙不過來。”
“那就找同門幫忙,”
趙榮又道“我要去五神峰閉關一段時間,你留意漠北雙雄。”
“這兩個家夥一露頭,把他們位置鎖定,然後遣人去峰頂告訴我。”
“還人情是吧?”全子舉抖了抖信。
“人情不小,怕是不夠還.”
“打劫殺人又吃人,這兩個家夥本也該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