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禪負手立於柱台廊簷後,臉上泛著些許笑意。
“是,師父!”
嵩山弟子群中,高個男子一步躍出,朝左冷禪拱手一禮便直麵趙榮。
心中不安的莫大先生聽天門道人笑道
“史師侄強在內力,趙師侄招法雖說嫻熟,但已兩戰,想贏史師侄怕是有些難度。”
“莫大先生可有信心?”
莫大的臉色略帶傲氣,有些不服氣地回應,“天門道兄,本派內功修習需摒棄雜念,講究心境,我這徒兒本就是喜樂好靜的性子。”
“就算此時內力不及史師侄,十年八年後,準能追上來。”
天門道人覺得好笑‘以往盟會的時候你不吭聲,現在倒是比貧道還牛氣’。
‘此時論劍比鬥,非要扯個十年八年,哪有這般維護的。’
又聽莫大先生道
“要說招法,我徒兒的回風落雁劍學得不慢,加之在衡州府與魔教賊人多有拚鬥,攻殺之氣絕不遜色史師侄。”
“方才與儀翁兩位師侄拚鬥巧勁,一直運快劍,已然消耗頗大。此時他氣血翻騰,招法難用出十成力,史師侄若灌注內力施開嵩山劍法。”
“但凡他得左師兄幾分黃沙千裡、雄奇精奧的氣勢,我徒兒定是要敗的。”
莫大說完聳了聳肩膀,定閒師太、老方丈、老道士聽到後都不由笑了。
各自將目光看向左盟主。
天門道人不滿,紅著一張臉“好好好,這還沒動劍,你就幫趙師侄找滿托詞。”
寧女俠卻笑道“左師兄,莫大先生這是對車輪戰大大的不滿呀。”
左冷禪哈哈一笑。
作為此地主人,左盟主順勢說些“不鬥內力”之流的話,才顯得主家人雍容大氣。
然而,他卻不買幾人的賬。
“江湖凶險萬分,世事難料。”
“以少對多,以弱對強屢屢發生,五嶽劍派年輕一代互相論劍,雖點到為止,卻也不能脫了江湖氣,否則豈不成了雜耍藝劍?”
左冷禪反而朗聲囑咐
“登達,你正該全力以赴,好叫諸位前輩師叔師伯瞧瞧趙師侄的天賦。”
“此時趙師侄還能贏伱,那才是盟會佳話。”
“是~!”
那邊的史登達氣壯如熊,高應一聲。
天門道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寧中則、嶽掌門,莫大先生各都眼皮輕跳。
不要臉的話能說得這般清新脫俗,唯有左盟主。
莫大先生微微側過頭,心裡早將左冷禪罵得狗血淋頭。
“趙師弟,請!”
史登達持劍一立,二目精光綻放。
他個頭頗高,在地上拉出一道斜影,愈發有“千丈鬆”之神韻。
嵩山年輕弟子中,史登達力壓同門,武力最高。
他的劍麵稍寬,到劍尖收束成一點毫光,銳利至極。
“史師兄,請指教。”
趙榮也持劍拱手。
他微微低頭時,眼中精光一閃而沒。
‘師父已在提醒,切不可能再用衡山基礎招法勝敵,該用三十六路回風落雁劍。’
‘又不可倉皇認輸,否則太顯隱忍,更遭左冷禪忌憚。’
‘若贏得贏在招法上,若輸也得輸在招法上。’
‘史登達追著其弟之事不放,我與其有仇,他必然竭儘所能,此戰最是險惡。’
心念急轉,趙榮壓下從翁大章那裡領會的十八盤,與史登達同登盟會石柱下方的論劍石台。
四下五派弟子聚精會神,
開始了!
“看劍招!”
史登達大喝一聲,與趙榮幾乎同時出手。
他自然聽從左盟主安排,內力灌在長劍上。
所謂金壺虎頭、峻極三鶴,太室山三十六峰衍化劍法以內八路中的峻極一路最為霸道。
登此峰倚石俯瞰,腳下峰壑開綻,淩嶒參差。
手上劍招便淩厲果決,氣勢森嚴!
這第一招便是千古人龍,無有半分留手。
周遭眾人見趙榮舉劍相抗,一個順手截劍,登時被史登達逼退三步。
舉劍架頂,又被史登達壓腰矮身,跟著運起輕功一個騰空後翻,
險之又險地避開劍鋒!
隻這兩下,便知雙方內力差距。
泰山、華山、恒山等弟子皆露異色。
諸多人在腹誹
“衡山大師兄已曆兩戰,此時史登達上來便禦氣行劍,殺意彌漫,太欺負人了。”
恒山大師姐儀和脾氣很暴,彆人肚中嘀咕,她是直接開口
“我早該朝趙師弟認輸才是,省得他這會兒被人拚內力欺負。”
嵩山弟子不滿地看了過來,又把目光放到場內,一旁的儀清拉了拉她。
儀和不說話了,被場上拚鬥的二人吸引。
史登達千古人龍用到最後一勢,
轉身半馬步平斬,此勢怒斬玉柱,稍有不慎便要被攔腰斬斷!
趙榮一個矮身,回攻下盤!
史登達跳轉下掃,
趙榮一個截劍,運力一腳踹其章門穴!
“砰~!”
這一下是善戰者的臨場機變,史登達趕忙提膝,他做不到後發先至,以膝頂側翼吃了趙榮一腳。
可惜勁道差了些,沒能將他踹翻,否則便算贏了。
史登達一怒,
玉井天池!
這一招更為淩厲。
穿身前刺、形步轉身掛劍,那劍光呼嘯而過,想將一直躲避的趙榮鎖住。
鐵牛耕地,蓋步下削,豁然砍出一陣風震之聲!
趙榮往後再退,史登達又喝一聲,追劍飛鴿穿雲,縱跳穿刺。
他心中生怒,追得又急,一劍刺空,立時以吳王試劍勢,腳掛河帶峰,並步劈劍,插步反撩,鷹翔嵩山!
趙榮已將回風落雁劍使到‘極致’,又借身小靈活,一邊躲一邊出奇招換手劍反攻,將衡山劍法的精華儘數展露。
二人招來劍往,大為精彩!
莫大先生在遠處撫須點頭,周遭傳來陣陣叫好聲。
史登達到底沒學到左盟主的本事,沒法用嵩山磅礴劍勢鎖住衡山大雁,反叫他在嵩山諸峰啼鳴。
趙榮已將回風落雁劍使了兩遍,又數番招架,與史登達纏鬥過百招。
他已氣喘籲籲。
這真不是趙榮裝的,與史登達相鬥實在要比鬥太保累上數倍。
體內真氣不暢,如一股水流,忽斷忽流,左右顛倒。
藏力不輕鬆,尤其是在一眾江湖大佬麵前。
五嶽各派弟子看得興致勃發。
左盟主瞧了趙榮精妙的回風落雁劍法,反覺不及其入門劍法精練。
隻是繼續盯在趙榮身上。
場中史登達又是一記舉劍平掃,趙榮沉身以腕帶劍,若他驟然發力,必將史登達的劍刃撩遠,此時卻要做出一副極為費力的樣子,屬實累得他背後冒汗。
史登達背後也在冒汗。
‘這小子第三陣對我,所謂三而竭,若我拿不下他,豈不顏麵無存?’
‘隻會上躥下跳,有種正麵接招啊!’
他雙目含怒,感受趙榮撩劍之力,心下一動,忽然變轉劍鋒,往下猛地一壓!
“啊~!”
周圍響起驚呼!
“趙師兄!”向大年李未錦等衡山弟子‘慌亂’大喊!
然而,
史登達的變招已然壓下,就要順著胸口將趙榮開膛破腹。
劍下少年卻展露與魔教攻殺時的悍勇之色!
擰腰歇步側身相隨,兩臂旋動,隻聽長劍“錚”鳴,力貫劍尖,反朝史登達刺去!
他留力在腳上,蓄力繃勁,引而不發。
作勢要與史登達‘同歸於儘’!
“史師兄!!”
嵩山弟子皆在大喊!
史登達沒想到趙榮會拚命,見狀不由大駭,先走劍招的他內心一怯,嵩山派森羅劍勢登時煙消雲散。
一扭身避開要害,劍隨身轉,自然也叫趙榮避開要害。
“刺啦刺啦~!”
兩聲刺耳聲響傳來!
趙榮舉臂的腋下衣袖被斬破,史登達腰腹間的衣衫被刺開。
兩人各自一愣,停劍不再相鬥。
史登達麵色一變,目光閃爍“趙師弟,何故如此拚命?”
趙榮趕忙拱手,麵露淒切,提高一分嗓音叫周圍人聽清
“我在衡州府與魔教賊人有過數次死鬥,也是拚著負傷才僥幸殺敵。”
“方才師兄豎劍斬來,我突然憶起那時場景。”
“心想著總之是死,不如拚死換一個魔教賊人,好護我正道昌隆。”
“一個驚醒,這才想起論劍!”
“史師兄,當真是多有得罪,”趙榮又歎道“若非師兄收劍及時,我已然釀成大禍。”
五嶽弟子聞言,各自一歎。
沒想到衡山大師兄是這樣的心路曆程。
衡山派與南下魔教相鬥也著實慘烈。
史登達又恨又悔“我若不求速勝,繼續與他纏鬥,再來五十招必能將其拿下。”
“此番豈不大丟師父顏麵。”
他的心中翻江倒海,遠處的左冷禪不由多看趙榮一眼。
招法就算再犀利幾分,左冷禪也難放心底。
隻不過.
史登達最後那一下變招沒有砍下去,卻如鯁在喉,一時間難以爽利,像是多了一份心事。
眼中冷意一閃而逝,轉身笑著朝莫大試探道,“莫大先生,趙師侄以命相搏,這論劍台上卻講究點到為止,如此取巧,你說是誰贏了?”
“自然是我徒兒贏了,”莫大先生話語強硬,“衡山劍法本就出奇製勝,越是取巧,越是符合本派精要。”
“嵩山劍法氣勢堂皇,又狠辣無比,不取巧如何贏過史師侄。”
“左師兄也說江湖凶險,不能脫了江湖氣,這江湖哪裡少得了廝殺流血呢?”
莫大先生把話奉還給他。
“好!”左冷禪笑喊一聲,“莫大先生有理,那便算作平手吧。”
“左盟主,劍分高下,總有勝負,”莫大先生一步不讓,似乎很看重聲名,轉頭朝方證與衝虛道“方證大師與衝虛道長在此,便由兩位高人來評勝負。”
少林武當才被左盟主擺了一道,哪裡會偏向嵩山派。
左冷禪反倒不在乎,笑望少林方丈。
似乎對史登達輸贏並不關心。
方證大師慈眉一笑,“若叫老衲說,以現在的時辰,應當是趙少俠贏了。”
眾位掌門順他的話瞧向史登達衣衫被刺破的位置。
正是“氣海腧穴”外側!
各派掌門豈能不懂死穴點法。
此時順著方證的話推算時辰,臨近申時,恰逢氣血注入此穴。
正所謂申時氣海腧被擊,腎臟大損阻血氣。
隻消一道真氣順著死穴進,若不化去,要人性命那是簡單得很。
方證大師這麼一說,那就是趙榮贏了。
史登達聞言,顯然不太服氣,朝著趙榮拱了拱手。
他麵色僵沉,一言不發下了台。
趙榮心道“千丈鬆變成了百丈鬆,到底學不到左盟主那份氣魄。”
“華山派令狐師侄怎麼還不下場?”
費彬的聲音自一眾太保中傳了出來,他與樂厚差點死在衡州府,對衡山派惡意滿滿。
此時見趙榮三戰三勝,自然要插手搗亂。
趙榮聞言看向令狐衝。
‘令狐兄上來正好,我好將鍋.將勝利的果實甩給他。’
華山弟子群中,令狐衝往前三步,各派弟子都看向他。
上一次五嶽盟會,他可是年輕一代第一人。
隻見令狐衝四下拱手,朝各派掌門所在方向朗聲道
“師父常教導弟子,乘人之危不是君子所為。趙師弟連戰三場,已近力竭,弟子自是不能與他比鬥的。”
“況且.”
令狐衝坦然笑道“我與趙師弟私下有過交手,弟子輸了半招,此時哪有臉再比。”
說完,朝趙榮拱手。
趙榮微微一愣,這話都被他堵死了。
此刻也隻能拱手回禮。
又順勢朝論劍台下走去,提防再來個師叔師伯指教。
不過,
這五嶽劍派年輕一代第一人的名號,已經被他實實在在扛在肩膀上。
周圍弟子多有議論。
那邊的莫大先生朝趙榮瞧去,滿眼欣慰。
天門道人紅著一張臉,又站離莫大幾步。
令狐衝朝師父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嶽掌門衝他微微點頭,心下大定。
左冷禪朝嶽不群笑道
“嶽兄,令狐師侄倒頗有君子之風。”
嶽不群笑了一下不說話,寧女俠卻不喜左冷禪的陰陽怪氣,“衝兒一直跟著他師父,自然耳濡目染。”
她說完,則是看向史登達方向。
“好一個耳濡目染,妙!”左冷禪看向少室山方向,轉頭笑著對方證大師道,“左某人在太室山上也是耳濡目染,才能凝聚除魔衛道之正氣。”
老和尚與老道長都笑了,他們是最不願與左冷禪討論這些的。
隨後,論劍台上還有比鬥。
令狐衝下場擊敗了左冷禪二弟子狄修,勞德諾也替華山派贏了一陣,擊敗一名泰山弟子。
各派掌門看了一會,又都走開了。
對他們來說,弟子們論武當真是小打小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