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三天,兩派弟子都在挖坑埋屍。
“大師,伸出你的手。”
不戒大師又忐忑,又激動,“榮兄弟,不,榮大師,你可要幫我好好找找。”
他伸出手來,見趙榮看得認真。
問道:“斷掉的線可曾連上?”
趙榮微微點頭:“連得差不多了。”
“你再將與你夫人、女兒有關的消息統統告知我。”
“好!”
不戒和尚不敢馬虎,他是毫無藏私,連在哪裡發生荒唐事都要說出口,引得趙榮不停打斷。
他自然曉得啞婆婆在哪。
隻是聽不戒和尚講一遍,好順勢點破。
大概小半個時辰,不戒和尚才將事情講完。
“你夫人能被你感動,必是個懂感情溫柔貼慰之人。大師多看了彆的女人幾眼,她就憤而離家出走,一去不歸十幾年,必是個用情極專又極為敏感之人。”
不戒和尚聞言吐槽起來,“我老婆就是個大醋壇子。”
他隻敢在外邊說,當著老婆的麵那是決計不敢的。
“榮兄弟,她此刻在何處?”
趙榮笑道:“你夫人生氣離開你,以她的性子卻舍不得女兒。”
“她本是尼姑還俗,你的女兒又在恒山出家,那她入了恒山派,一來能躲著你,二來能照顧儀琳,偶爾還能瞧瞧你失落的樣子,豈不是一件事也不落下。”
不戒和尚聞言,目光大亮!
“不錯不錯!”
“她精明得很,必然是在恒山派了。我這就打上懸空寺,讓定閒師太還我老婆。”
趙榮差點笑出來,趕緊拉住他。
“大師!”
“你這般隻會將你夫人嚇走,更加氣惱你,此生都見不到了。”
不戒和尚大急:“這如何是好,榮兄弟可有什麼法子?”
趙榮摸著下巴,“這麼多年未見,也許你夫人已經改頭換麵,你再見了也不一定認識。”
“我卻有一招,引得她主動現身。”
“榮大師,快快教我!”
趙榮笑了一聲,“你在恒山腳下起一個小屋住著,這次見你女兒,你便裝作重傷模樣,聲稱活不過幾天。”
“又要告訴你女兒,說你此生最大的願望,便是能在臨死前見你夫人一麵。”
“她對你有情,定會與你相見。”
“屆時能否將人留住,就看大師的本事了。”
不戒和尚抓著頭,有些猶豫。
“琳兒知道我要死,豈不是整日以淚洗麵,我如何舍得她傷心。”
他心疼女兒,不忍心做這般事。
趙榮寬慰一聲:“她從不知道娘親是誰,若能一家三口團圓,便是先嘗苦,再得甜。”
“有理。”
不戒和尚點頭,“和尚爹爹隻好對不起女兒了,這次一定要把老婆找回來。”
他風風火火,拿起禪杖,就要告辭。
趙榮又遞給他兩封信,“這兩封信分彆是我與嶽掌門所書,勞煩大師在事後交給定閒師太。”
不戒和尚道:“一定帶到。”
不多時,華山夫婦與趙榮一道,將不戒大師送下玉女峰。
白板煞星命喪華山第六日。
令狐衝與嶽靈珊在前麵引路,趙榮與曲非煙跟在後方,一道朝思過崖去。
日月神教十大長老曾和五嶽劍派比鬥於華山,結果五嶽劍派耍陰招,用機關把十大長老關進山洞害死。
五嶽劍派做了不光彩的事,華山前任掌門把此事當作秘密。
又把困死十大長老的思過崖,列為禁地。
令狐衝已經告知華山夫婦,要帶趙榮去自己麵壁之所瞧瞧,順便喝酒比劍,自然沒有遭到反對。
思過崖他們去了許多次,並沒有什麼秘密。
寧中則隻囑咐令狐衝,叫他招待好趙榮。
從正氣堂到思過崖有十多裡路,大概走了三裡,水流聲越來越響,卻有一處瀑布。
隻見一條白龍從山壁上傾斜而下,極為壯觀。
“榮兄,這就是我說的那處瀑布,”令狐衝順勢一指。
一旁的嶽靈珊滿臉懷念,“我與大師哥時常在這附近采野果,抓野兔,從小到大都是這般。”
“那邊有個深潭,有一次在這邊練劍,我失足滑倒險些掉下去,還好大師兄反應快,一把將我拉住。”
令狐衝也笑了。
曲非煙眼底泛出神往之色,她卻沒有這般美好童年。
悠悠笑歎一句:“真好。”
趙榮看她一眼,提議道:“聽聞這邊有魚蝦,不若我們捉些上來,到時候煮魚蝦喝酒?”
“甚好!”
令狐衝拍手一讚,他們便下到瀑布下方的水潭捉魚。
從山澗中流淌下來的水極為清涼,正好抵消夏季暑氣。
四人捉了二十多隻大蝦,還有幾條鯉魚。
這潭水中的鯉魚很奇特,魚鱗整齊密集,背部有一條黑線,故稱龍紋。
直接開膛破肚,帶上魚肉蝦肉上思過崖去了。
一路上,令狐衝又說起他與嶽靈珊在瀑布下練劍,正是那套衝靈劍法。
“我們原先想著,倘若遇到內力深厚的對手,兵刃和拳掌中往往附有厲害的內功,無形有質能將我們的長劍蕩了開去。”
“我和小師妹在瀑布中練劍,就當水力中的衝激是敵人內力。”
“想著不但要將敵人的內力擋開,還得借力打力引對方的內力去打他自己.”
令狐衝正在介紹,一旁的嶽靈珊笑著打斷:
“大師哥,趙師兄是劍法大行家,咱們的想法他一聽準要鬨笑話了。”
趙榮反倒認真起來:“不會不會,能有巧思都是值得敬佩的。”
“將人內力擋開,又借力打力,這立意一聽就是不俗劍法。”
嶽靈珊搖頭:“自創一套劍法談何容易,我們創不出甚麼劍招,隻不過想法子將本門劍法朝瀑布中刺而已,鬨著玩的。”
令狐衝趁機請教道:
“榮兄可有什麼指點?”
趙榮沉吟片刻:“按照我的理解,從瀑布中悟劍,便先觀瀑布之形,它如一條白龍,便要得其白龍之勢。”
“有了這山川大勢,再融入劍法。”
“以力格擋,借力打力的話”
“那便有白龍逆轉衝天之態,還要有水之柔力,暗合剛融並濟之道,才能達到你們要的劍法精要。”
他這般一說,令狐衝和嶽靈珊各有一種驚異之感。
像是豁然開朗,卻又雲裡霧裡,但腦海中像是多了什麼東西。
令狐衝想起,以往和師父師娘談起這套劍法,從未得到過類似指點。
也就是說
趙師弟的眼力見解,都在師父師娘之上。
嶽靈珊很是好奇,問起趙榮閉關的情況。
曲非煙便說他沉迷閉關,風雪無阻,許多日不下天柱峰。
又說他每次出關後,都像是變成了方外之人。
他們一路聊天,走在了越來越陡的山道上。
有些路麵乾脆就是光潔的大石,以一個極陡的坡度朝下延伸,一旁便是懸崖峭壁。
終於,他們登上了思過崖。
仲夏之季,華山處處草木清華,景色極幽。可這崖上卻無勝景,光禿禿的寸草不生。
加上無蟲無鳥,盯著懸崖峭壁,便能心無旁騖的練功。
崖上除了一片空地外,還有一個山洞。
山洞地下有塊光溜溜的大石。
令狐衝指著那塊大石道:
“數百年來,我華山派不知道有多少前輩曾在這裡坐過,才將這石頭坐得這般滑溜。”
趙榮朝山洞四周石壁瞧了瞧。
破洞入口就在這附近,隻消一掌,就能打出入口,看到五嶽各派失傳劍法。
趙榮目光一凝,瞧見大石前方的石壁上用利器刻了三個大字,正是“風清揚”。
筆畫蒼勁,深有半寸。
兩位小師妹也順著他的目光瞧見了,令狐衝倒是不奇怪。
“這位風前輩,應該是一位太師伯或者太師叔。”
嶽靈珊摸著那字,奇怪道:“這字刻得勁力非凡,武功一定十分了得。”
“風清揚”
她念著這三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這位前輩如此厲害,怎麼沒聽爹娘提起過。”
趙榮雖然在山洞內,表麵如常,卻暗暗提氣鼓穴,將聽力運轉到極致。
這位老前輩隱居後山,孤獨得很。
故而有人到此,老人家也會暗中窺瞧。
令狐少俠在思過崖上麵壁,他老人家儘收眼底,還暗中吃瓜,瞧見華山青梅竹馬的糾葛。
那日令狐少俠心亂之下將小師妹十八歲生日禮物碧水劍打落懸崖,小師妹傷心離崖,大師兄黯然神傷,老人家便蒙麵而出,傳了兩招玉女十九劍。
趙榮知曉這些事.
所以,今日四人上崖,風老前輩暗中吃瓜是大有可能。
嶽靈珊疑惑風清揚這人的名字,令狐衝經封不平他們上山,已被華山夫婦告知了劍氣兩宗更多秘聞。
當下猜測,風清揚可能是劍宗前輩。
他們從較暗的石洞中走出,來到外間空地。
將陸猴兒準備在這裡的酒取出,又用枯木起灶,煮起魚蝦。
幾人一直在聊天,但說話的聲音到底小了些。
趙榮沒等到人,又不能直接開口喊,心中焦急。
於是,
他掏出準備好的短簫,像是心有所感,麵朝著思過崖的懸崖方向吹了起來。
“呼~!”
不多時,陡峭的後崖山道上,趙榮聽到了極為輕盈的落地聲。
來了!
快,朝我身上看!
趙榮在心中大喊,隻待這人將目光掃來,必定要把喊出來。
此時卻不能出口。
否則能瞞得過彆人,怎可能瞞得過風老前輩。
那時,他定然知道我一直在觀察四周,立時就暴露了來意。
這等於給自己找麻煩。
華山大師兄與華山小師妹聽不出簫聲有哪裡不對,但衡山小師妹卻略微疑惑地看向趙榮。
本該是“曲有誤,師妹顧”。
但她到底是個心思靈巧之人,也就將疑惑埋在心底。
趙榮卻是急得要死
‘不對啊,這老前輩怎得不朝我看?’
給您老吹一曲解悶,怎麼不理人的。
此時此刻,思過崖後崖峭壁之後,一位身形瘦長的白發老人正悠哉地聆聽曲調。
花好月圓
這是江南小調。
風清揚將目光看向令狐衝,看向嶽靈珊,又錯開趙榮,看向曲非煙。
他心中好奇得很,卻又不想暴露。
“那天夜裡,這少年像是察覺到我。”
“他的功力不俗,反應之敏銳更是罕見至極,我此刻暗中窺伺他一眼,卻有被察覺到的風險。”
風清揚細細琢磨:“衡山派上代掌門是.對了,是朱先生,這一代掌門是莫大。”
“這少年應當是衡山第十四代弟子。”
“怪哉怪哉”
“那朱先生的五神劍也很稀鬆,恐怕十三代掌門莫大都得不到真傳,這十四代弟子怎可能有那一身劍法?”
“難道這天下又冒出個劍法奇才?”
越是這樣想,越是讓他心癢。
可是一想到當年舊事,又無半分心思露麵了。
風老前輩連聽三曲,心中悠然。
在華山上可體會不到這種調調。
他卻不知,此時已經有人在心中狠狠吐槽他了。
‘老前輩,你不厚道啊,這樣白嫖我。’
‘我吹了三首曲子給你聽,您老家人瞧都不瞧我一眼。’
趙榮惡向膽邊生,也打算不厚道一回。
他給了曲非煙一個眼色。
故意吹跑兩個調子,好在小師妹是個極為聰明的,瞬間就明白過來。
“榮哥,曲有誤.”
趙榮聞聲放下短簫。
少女笑吟吟說道:“怎得吹曲江南小調,還能出錯的?”
嶽靈珊和令狐衝才反應過來,正準備說什麼。
忽聽趙榮開口:“我想起了江南舊事。”
“哦?”
“什麼事?”
趙榮瞧著三雙好奇的眼睛,於是講起了遇見塑工老人的事。
“那塑工老人竟也是個高手!”
令狐衝笑歎:“世上隱士能人何其之多。”
趙榮點頭:
“是啊,那老人功夫極高,但他對我說”
“他在姑蘇閉關練劍十六年後出關,準備挑戰天下各路高手。”
“沒想到,出關第一日他就敗了。”
“敗給誰了?”三人連問。
趙榮露出疑惑神色:“說是敗給了一個身穿喜袍的江南男子。”
這一句話出.
藏起岩壁之後的老人麵色一變,立馬轉頭將目光鎖定在趙榮身上。
衡山小掌門像是有了感應。
令狐衝見他麵色忽然一變。
“榮兄,怎麼了?”
趙榮忽然回頭,看向思過崖後崖方向。
他皺眉大喝一聲:
“是誰!”
岩壁後的風清揚心中驚訝。
隻是一眼,怎能這樣敏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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