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霄樓有天底下最好的酒,天下名酒有八,一一在列,清歡閣有天底下最好的姑娘,琴棋書畫,詩酒花茶,八絕製藝,樣樣精通。
每當夜幕降臨,雲霄樓與清歡閣門前的客人總是絡繹不絕,達官顯貴,世家子弟,也有來自地方州郡的封疆大吏,異姓王侯,至於那些販夫走卒,商旅過客,大多隻能瞧上幾眼,聞聞味兒,誰讓兜裡邊兒的銀子不夠分量,至於那些窮酸書生,落魄子弟,和街上的乞丐沒什麼不同,被守門漢子撞見,不是嗬斥一頓,就是毒打一頓,哪敢上前。
一整日的武選並沒有消磨掉看客的熱情,到了晚間,各大酒樓客棧依舊人滿為患,江湖武夫討論哪個英雄好漢了得,挑陣成功,文人雅士討論今日佛道兩巨擘誰的禪機更勝一籌。
曆經一個月的時間,武選第一輪已經結束,佛道辯論也僅剩下最後一輪,辯論十日,休息十日,再辯十日,再休息十日,最後再辯十日,按照流程以及每日辯論內容,有文人雅士總結出一段話,暗喻此次佛道盛事。
天師問方丈,什麼是佛?佛從哪裡來?佛到哪裡去?
方丈回答,眾生皆佛,佛從無為來,滅向無為去。
方丈問天師,什麼是道?什麼是人?什麼是仙?
天師回答,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還是山,看水還是水。
兩人互問互答,以對方教義提出問題,以自身教義做出回答。
所論皆精妙。
不少人聽過之後,有所明悟,佛道辯論期間,天龍寺來了不少外地僧道,穿戴各異,還有許多來自各地州郡的才子佳人,最惹人注目的當屬一個西域女子,兼具東西方之美,不同於江南女子的溫婉賢淑,靈動自然,也不同於北地女子的直率豪爽,英氣逼人。
天真爛漫。
活潑陽光。
她崇尚佛教,尊奉方丈為大師,佛道辯論期間,在廣場外為方丈呐喊助威,引得無數文人雅士紛紛側目,才子還好,瞧見了美女都覺得賞心悅目,佳人臉上卻怒氣衝衝,恨不能把這個勾了自家男人魂兒的女人暴打一頓。
不知道是誰傳出來的,此女子便是天下十絕色之一,西域混血,涼王張公庭之女,張錦兒,胡琴胡舞冠絕西域三十六國,一些世家公子主動前去結交,都被女子身邊的護衛擋了回來,即便隔空能說上幾句話,大多也是敷衍了事,顯然,女子的心思沒有放在這些花裡胡哨的世家公子身上。
女子不停地為大和尚呐喊助威,算是為大和尚扳回一局,方丈沒想到女子會尊奉自己為大師,這在真正的佛門禮儀之中,可是最上等的尊榮,那些從西域趕來參加佛道辯論的僧人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之前尊奉我們為大師,怎麼一到了天龍寺,立馬改口了,尊奉方丈為大師,叫我們和尚。
女子果然是善變的,同樣也是可愛的,誰讓她天性如此呢。
瀚海帝都
鄴城
天龍寺
佛道辯論期間,天龍寺拒絕所有香客入住,所以,此時的天龍寺比往日更加清淨,龍虎山天師府的道士在驛館居住,並沒有打擾寺中僧人,不是天龍寺的和尚不知禮數,而是天師府的道士不得不聽從天師安排,身為天師的老道士說,和尚道士怎麼能住在一起,豈不是牛羊同圈,亂了套,你看我彆扭,我看你更彆扭,趁著夜色下黑手?
夜幕降臨,方丈吃過了齋飯,回到禪房繼續打坐參禪,卻發現禪房之中坐滿了人,一張桌子,四條板凳,胖子小白拓跋雷三人坐在一起,一男一女坐在一起,身後還站著一個配刀護衛,最後兩人,一老一小,少年年紀最小,正在給眾人斟茶,眾人互相打量對方,誰都不說話,屋子裡氣氛凝重,直到方丈走進房門,胖子率先起身,開口說道。
“大和尚,你總算來了。”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
“原來是慕容小施主。”
“大師。”
樣貌奇特的西域女子天真爛漫,第二個開口。
“姑娘崇尚佛教,修行佛法,大善。”
西域女子聽到方丈此話,滿臉笑容。
“見過方丈。”
年紀最小的少年拉了拉老人的衣服,隻是老人紋絲不動,自己隻好硬著頭皮打招呼,總不能在彆人家的地盤上失了禮數,丟的可是自己的臉。
方丈看了看少年。
“神思敏銳,天性純真,難能可貴啊。”
老人聽見方丈當著眾人的麵誇讚他的孫子,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大和尚,這是我兄弟,拓跋雷。”
胖子見到方丈之後,終於不再和老人互相盯著看,之前,兩人互相直視,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幸虧方丈及時趕到,不然的話,兩人興許還會互相懟上幾句,你瞅啥?瞅你咋地?咋地咋地?愛咋咋地...
“草原飛馬,拓跋雄鷹,鮮卑拓跋果然人才輩出。”
方丈今日猶如佛像開了金口,見誰都是笑臉相迎,滿口稱讚,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個喜歡阿諛奉承的假和尚。
“多謝方丈。”
拓跋雷第一次跟隨拓跋健遠遊,略顯拘謹。
“見過方丈。”
小白也向方丈致禮,不是雙手合十佛禮,而是和胖子一樣,江湖抱拳之禮。
“慕容白小施主。”
西域女子開口介紹。
“大師,這是我弟弟,張華,這是我義兄,張心奴。”
“幾位施主遠來是客,天龍寺招待不周。”
“大師,天龍寺比西涼的佛寺大多了,而且也氣派多了。”
少年張華和自己的姐姐差不多的性子。
“見過大師。”
張心奴抱拳致禮。
屋中眾人都已經互相致禮,唯有老人獨坐。
“老禿驢,我從前怎麼沒看出來,你還是個油嘴滑舌的和尚?”
“老叫花子不也是個貪財好色之人?”
被故人一語道破軟肋,老人氣得吹胡子瞪眼,老人似乎很怕被眾人誤會,急忙開口為自己辯解。
“你們可彆信老禿驢的話,他都是胡說的...”
老人越解釋越尷尬,給人一種此地無銀二百兩的感覺。
“老禿驢,你懟人的本事一點沒有落下。”
“彼此彼此。”
原來方丈和老人早就認識,故人重逢,彆來無恙。
“老禿驢,你的女人緣是真好,你要是不出家,我估計你相好的數量不會比皇帝的三宮六院少。”
老人嘴碎得很,但是方丈並不生氣。
西域女子尊奉方丈為大師,聽到老人陰陽怪氣的話,一雙寶藍色的大眼睛氣狠狠地盯著老人看,恨不能就這樣盯死他。
方丈坐井上觀,開口詢問。
“老叫花子,什麼時候這麼閒了?”
“該忙的都忙完了,春種秋收,就看老天爺給臉不給臉了。”
老人散漫,一副無所事事的樣子。
“若是換了瘋子,他肯定會罵你,你不光身上臭,嘴更臭,就算真有老天爺,也會被你熏得沒了好脾氣,你想要臉,偏偏不給。”
“老禿驢,你可是佛門聖人,不怕一語成讖?”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
“貧僧是誰,貧僧在哪,貧僧要到哪裡去,剛剛一夢恍若真實虛幻。”
禪房之中,眾人聽到方丈的話,捂嘴偷笑。
老人冷哼一聲。
“出家人不打誑語。”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真亦是假,假亦是真。”
眾人看到老人辯不過方丈,再次捂嘴偷笑,老人也知道自己辯不過方丈,恐怕他們三個加起來也辯不過。
方丈嘴上功夫,天下第一。
“你見過瘋子了?”
老人換了個話題,不再和方丈鬥嘴。
“我在天龍寺,他在將軍府,不過幾步路而已,想見的話隨時可以見。”
“有些人近在咫尺,卻一輩子兩相生厭,有些人遠在天涯,卻時時刻刻牽掛彼此。”
老人感歎一句。
年紀最小的少年看到爺爺與方丈不再爭吵,終於鬆了口氣,皺在一起的眉毛舒展開來,繼續給眾人斟茶。
阿彌陀佛
方丈打了個佛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