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是高度戒備,後麵也是身心俱疲,若非心裡記掛齊璟,恐沒有力氣下山。
他們回到守山的屋子時,七皇子的人已經等在那裡,洪疇大師讓他給寺中傳信,然後就在山中休息一夜。
但少玄是知道齊璟的,若自己不下山,就算得到了他的消息,也睡不安穩,所以堅持下山。
說來也是奇怪,明明已經十分疲憊,但於山間行走的速度卻愈來愈快……那種歸心似箭的感覺,給人無窮的力量。
……
齊璟聽聞洪疇大師確實遇見過少鯤,就猜測大師下山,恐怕也是為了這位鮫人皇。
他自己重生一次,知道這個時候前代鮫人皇已死……至於洪疇大師是怎麼知道的,七皇子想,應該與那塊鱗片有些關係。
果然,少玄道:“鮫人沉海以後,離體的鱗片會立刻失去光澤,久而失去氣息,變成石片一般的死物。”
守山的洪疇大師發現了故人鱗片的變化,這才匆忙下山去,趕往海邊,但尋不到少鯤蹤跡,隻能無功而返。
生老病死乃是天地生靈必須要麵對的,洪疇大師可能並不知道少鯤是死於非命。
少玄看著齊璟,突然道:“若一日,我給你的鱗片……”
齊璟聽他說了半句話,就跟被人踩到尾巴一樣,立刻捂住他的嘴:“胡說八道什麼!”
見對方瞪圓了眼睛,一副十分生氣的模樣,少玄沒有把後半句說完,而是順勢摟住了七皇子的腰,跟他抱了抱。
與洪疇大師見麵的時候,不可避免提到少鯤的死,這讓他心裡非常不好受,直到回到了這個人身邊,才稍微恢複了些。
齊璟本是有點生氣他說話沒忌諱,隨之被抱住,就有些不好意思了,但他很快感覺到鮫人低落的心情,又不忍心真的推開他。
兩人就這樣擁抱著,齊璟乾脆用手輕撫他的背,視作安慰。
就在這個時候,七皇子耳邊傳來少玄的聲音:“今日,洪疇大師讓我留在鎮國寺。”
齊璟一開始還沒有意識到這句話的意思:“我們要在鎮國寺住三個多月呢,你若想與大師說鮫人皇的事,隨時都可以去後山……”
他說著說著,突然察覺到了什麼,立刻停了下來。
鬆開少玄,齊璟看向對方,語氣中帶著驚訝和慌張:“洪疇大師讓你留在鎮國寺,是以後都留下來的意思嗎?”
少玄點了點頭,靜靜地回望齊璟。
他今日才知,洪疇大師與少鯤相識於少年時。
那時候洪疇大師隨師父修行,到了青州和冀州交界處的海邊,因緣際會認識了少鯤,得到了他的鱗片。
當大師得知少鯤已死,而少海的舊族被新鮫人皇趕儘殺絕,少玄也被迫與兄長分離、不得不避禍內陸之後,就提出要照顧他。
“既然你的身體可以負荷陸地上的生活,不如隨貧僧留在鎮國寺,這裡環境簡單安逸,與世無爭,更適合避禍。他日你想回少海尋幸存的族人,也可以通過沿海的佛寺,行蹤更為隱蔽……”
“七皇子雖純良,但他畢竟生在皇族,又豈能永遠隨心?你身份本就特殊,留在他身邊,未必長遠之計……”
……
齊璟一聽大師要留少玄在鎮國寺,立刻就想說出幾個理由來,勸少玄還是留在自己身邊。
但在腦中搜刮了半天之後,能言善辯的七皇子卻發現,自己竟然詞窮了。
因為如論怎麼看,少玄留在鎮國寺,似乎都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對於少玄來說,他既不用像羅秦那般考科舉,也不像他們家都在天京……他本就是海中來,遲早要回海中去,不可能永遠生活在內陸。
洪疇大師與前代鮫人皇是故交,願意為少玄提供棲身之所。而在青州,若說哪裡比鎮國寺的後山更安全、更安靜,恐怕再難找出一處。
有了洪疇大師的庇護和幫助,少玄即便將來要回到萊夷衛,也可換個身份在佛寺中隱藏自己,完全不用擔心鋒親王和安國公再尋他、難為他。
相反,連齊璟自己都不知道三年以後逃不逃得過一死,不知這幾年要麵對多少危險和困難,又怎麼好開口承諾,說給少玄一個安定的生活?
齊璟望向少玄深邃的眼眸,那裡有一如既往的專注,但卻無法看出鮫人心底的決定。
他突然發現,自己與少玄之間的聯係有多微弱,似乎隨時都可以斷開。
曾不願自討苦吃去想未來之事的齊璟,心中忽而生出巨大的恐慌和不安。
——於理,他無法勸服鮫人不留在鎮國寺,那……於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