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二皇兄主動提及俞昭儀,齊璟一時之間唏噓不已。
在這件事上,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與俞昭儀同流合汙過,但心底對齊珩還是有愧疚的。
這份愧疚不因為俞昭儀是他的母親而俞昭儀又一次次害了齊珩,而是源自齊璟自己。
他重新活過一世,救了自己,救了十一,救了少玄,看似也救過二皇兄,但到底沒防住,還是叫他受了這麼多苦。
過去齊璟羨慕過齊珩,嫉妒過齊珩,也尊敬齊珩,所以如今也心疼他這位二皇兄。
年幼沒有了生母,一直活在波詭雲譎的宮中,被誣陷,被攻擊,重傷,中毒……以後還有不知道多少磨難等著他,好不容易要做太子了,如今卻連健康的身體都沒了。
想到這裡,齊璟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就算二皇兄知道真相後,會與他生出間隙,再也不信任他,甚至還會遷怒於他,他都要告訴對方……二皇兄作為一個受害者,他是有知道事情真相的權利的。
齊璟抬頭看向齊珩,表情嚴肅:“皇兄,關於俞昭儀,臣弟有些話要說。”
齊珩見齊璟這般認真,心中莫名有些異樣,他也慢慢斂去笑意:“你有什麼要說的。”
“其實,俞昭儀和齊琅……”
就在這個時候,外麵突然傳來敲門聲和宮人通傳的聲音:“殿下,七殿下,童大總管來了。”
這宮裡,能被叫童大總管的,自然是皇帝身邊的內官童海。
齊珩醒來後,皇帝和皇太後不僅親自來,也常派遣身邊的人來關心,所以童大總管過來,並不叫他們意外。
但讓父皇身邊的老內官等著,自然是不妥的,所以齊珩安撫地拍了拍齊璟的手臂:“有什麼事,咱們之後再說。”
然後他就讓人請童海進來。
和以往帶著笑意進來不同,童內官走進來的時候步履沉重匆忙,臉色看著就不好。
兄弟倆心中一凜,皆以為是紫宸殿那邊有什麼變故。
童海給兩位皇子行了禮,他先是看向齊珩,又快速地看了一眼齊璟,隨即低下頭。
“文思殿的昭儀娘娘,剛剛歿了。”
……
聽了童海的話,齊璟的腦中一片空白。
沒有埋怨,沒有傷心,沒有疑惑,沒有後悔……隻有一片空白。
他記不清自己是如何從東六所到了文思殿,也不記得自己看到了什麼,不記得父皇對自己說了什麼,直到再回到東六所,依舊恍恍惚惚。
謀逆發生之後,三個皇子被圈禁,多少宮妃被押冷宮,多少皇親國戚、文臣武將入了大牢,都來不及處置,中毒的七皇子和二皇子相繼醒來……到頭來,卻是文思殿的昭儀娘娘香消玉殞了。
不少人驚訝,不少人惋惜。
尤其是當俞昭儀不會葬在皇陵的消息傳出,更多人萬般費解。
昭儀娘娘的父親是安國公,姐姐是已經追封為皇後的俞氏,養育二皇子,生下七皇子……這般出身和功績,就算被追封為皇貴妃都沒有人提出異議,怎麼會連享配皇陵的恩寵都沒有。
隨後,有宮人傳說,離京其實是昭儀娘娘的遺願,陛下遵了她最後的願望,才忍痛叫她回到俞家祖籍所在的。
七皇子身體剛剛恢複,仍親自送母嬪棺槨到東境,其純孝之心,天下皆知。
但隻有齊璟知道,父皇到最後,終究是給他,給安國公府留了一點體麵。
俞昭儀是自儘的,她吞金絞的首飾,正是當年被迫嫁入皇宮時,安國公府為她準備的頭麵。
等到齊璟護送棺槨到俞氏祖籍,又從東境回到宮中,已是夏初。
珩親王還住在東六所養身體,所以齊璟給太後和父皇請了安後,就到東六所看望二皇兄。
經了兩個多月的調養,齊珩的臉色看上去好了不少。
他正在喝藥,見齊璟來了,就讓人搬了椅子,叫弟弟旁邊坐。
那藥應當是極苦的,連齊璟在旁聞著都感覺到一絲苦味,但齊珩卻眉頭不皺、眼睛不眨地一飲而儘。
待他喝完了藥,旁邊的內侍送了水給自家殿下漱口,還遞上一碟梅子,似要給他解苦,但被齊珩給推拒了。
“良藥苦口,孤要記著這個味兒,才能記得教訓。”
齊珩沒說是什麼教訓,就叫人下去了,然後看向七皇子問:“此行如何,順利嗎?”
因懼春暖,送葬的隊伍要儘快抵達東境,來去自是匆匆,齊璟心情一直低落,也不在意順利不順利,隻能點點頭。
“順利就好……”齊珩接著道:“你不在宮裡的這段日子,都沒個知心的人跟孤說說話、解解悶,甚是無趣。”
姨母俞昭儀亡故,七弟送葬,兩個多月方歸,齊珩開口不提葬禮的細節,卻提“無人解悶”……齊璟就是再悲傷難愈,也立馬察覺到其中的異樣。
他抬頭,看向自己的二皇兄。
齊珩沒有避開對方的眼神,嘴角竟然浮現一抹冷笑:“倒是有個從清悠殿去了文思殿的老宮人跑到孤麵前,說了件挺有意思的事……”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他說,昭儀這些年,頗為照顧咱們的大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