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基想了想,開口問道。“主公,你覺得胯下之辱是淮陰侯韓信的美談,還是醜聞?”
“自然是美談。”
對於輔助高祖皇帝建立大漢的漢初三傑,劉備可謂是知之甚詳,開口道。
“此言於《史記·淮陰侯列傳》之中亦早有定性,大丈夫能忍天下之不能忍,故能為天下之不能為之事,其寓意乃有具備才能之人在未顯達時能夠暫時忍受恥辱,”
“沒錯,然若是淮陰侯韓信受胯下之辱後未能顯達,又或屠夫自此顯貴於韓信更甚,那麼‘胯下之辱’將是美談?還是醜聞?”李基再問。
劉備設想了一下,方才緩緩答道。“這個……應是醜聞。”
而坐在李基下側的賈詡,目光則是略有些明悟地看著李基,隱約已懂李基所欲行之計。
“正是如此。”
李基也沒有繼續賣關子,而是直接開口道。
“主公與曹國相拔劍相向,此算得上的矛盾,亦算得上是雙方身為郡守國相的一點小醜聞。”
“然而,想要自然地淡然這一點醜聞,乃至於將其有如胯下之辱那般變成美談,將側重點轉移到其餘角度即可。”
對於這一點,李基不能說頗有經驗,但也是司空見慣了。
什麼一女子意外墜河,兩男子跳河救人,結果某些標題黨就寫成:震驚!光天化日之下,兩男一女居然在河裡做那事,且令路人目不轉睛地看個不停。
這無疑也是將側重點刻意轉移的一種方式,純粹的拋開事實與起因不談,隻針對於一部分過程進行側重。
隻是在這個標題黨尚未盛行,甚至少有這種思維方式的時代,劉備顯然還是聽得有些似懂未懂地問道。
“子坤,那如何轉移所謂的側重點?”
“玄德公,吾倒是明白了子坤的意思。”
賈詡頗有興趣地開口道了一句。
“比如,玄德公可大肆宣揚子坤的名氣與能力,隻要子坤的名氣達到了一定程度。”
“那麼相對比於玄德公與曹國相為區區一幕僚而爭執拔劍顯得心胸狹隘,則自然變成了雙方為求大賢而禮賢下士且寸步不讓的美談。”
“對否,子坤?”
說到了最後,賈詡不忘朝著李基問了一句。
李基有些無奈地點了點頭,此事確實可以如此解開,隻要側重李基的存在感,那麼劉備與曹操的矛盾自然就不會顯得尖銳。
並且,此事宣揚出去對於劉備與曹操而言,完全算得上是雙贏。
劉備為維護部下,不惜拔劍以對,寸步不讓,對於今後吸引人才投靠有著頗大的好處;
曹操聽聞有大賢,登門攜禮拜訪,誠意十足,此無疑也算是美德。
唯有李基感覺自己輸麻了,會留下個不大不小的隱患。
須知,這個時代做官可不是什麼科舉製,而是征辟察舉製。
其中,征辟察舉製其實是分為兩部分的,一部分是征辟製,一部分是察舉製。
所謂的察舉製,則是被地方官進行考察判斷,然後則會以“孝廉”“茂才異等”“賢良方正”等名目推舉到朝廷為官。
類似於賈詡那般,則是年少之時舉“孝廉”,擔任過郎官一職。
另一種征辟製,則是由天子或朝廷對於遺野大賢或人才,直接進行任命授官,予以重用之。
其中,在民間名聲已經極大的盧植則曾經多次被州郡征辟不應,直至被朝廷征辟為博士,方才上任。
而倘若細細觀察這種征辟察舉製,翻開上麵的每一條條例,就會發現字裡行間之中寫滿了兩個字——“背景”。
沒有背景,則不會被察舉;
沒有背景,又何來的名氣,那自然也不會被征辟。
因此,這個時代莫說是真正草根出身之人,就算是寒門同時是施展才華無門,亦難以被世家把控的地方所重視。
你是有才不假,我族中有子弟才華略遜,但官位是固定的,那麼為什麼要察舉你而不是察舉我族中子弟呢?
然而,倘若如今李基的名氣徹底地宣揚開來,那麼很容易就會引起朝廷重視,說不準將會直接征辟李基入朝為官。
此刻,李基可絲毫不想進洛陽帝都那個動輒粉身碎骨的大漩渦之中,隻想著在亂世將至的前夕,輔助劉備將吳郡打造成一個穩固的地盤,做好鯨吞揚州的準備。
而儘管李基同樣可以對朝廷征辟推辭不應,但這無疑會是個麻煩事。
類似於盧植推辭不應,可盧植背後亦是有著世家背景。
可李基推辭,倘若有宦官又或是彆有用心之人進讒言,稱李基推辭不應乃是有不臣之心,到時候想要解釋清白可就難了。
所以,就算李基知道年少成名的好處,但卻始終都沒有刻意宣揚的打算,本意是打算等當今天子駕崩大漢將傾之後,再宣揚名聲既不算遲,也無隱患。
可惜,相對比如今劉備與曹操就產生矛盾,李基也隻能是選擇犧牲一下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