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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棚裡的每個角落都掛滿了花燈,夜中明亮如晝。
阿白起了大早,特地穿上喜慶的顏色,簪上喜慶的花朵。
十七年來過了十六個團圓節,今年的卻格外不同,心情舒暢、曠若發蒙,就連今天的太陽都比往年明亮了許多。
今日的糕點也有不同,份量大,有蒸給院中人的、戲客們的,還有左鄰右舍及過客行人的。
施糕是桂香棚每年團圓節的傳統,這日會在門前支起一張交腳桌,覆以藕色台布,陳十餘行十餘列瓷碟,內有各色各式、大小不一的糕點,招呼來往過客們品嘗。
這一日的又一個不同,是莊任氏早起,率眾於桂香棚西苑的佛室內跪拜祈福,洗刷汙穢。
多年前,莊任氏不知從何聽說,團圓佳節日,漫天佛神顯靈,這日做善事祈福是一年當中最靈。
阿白不知她做了多少惡,到了要求神拜佛求心安的地步,不信神佛不信仙的阿白,即便參與這場禮佛會也心不在焉,隻安心做個晝廚娘夜伶人,凡事儘心而已。
阿白做完糕,招呼眾仆進來裝盤,灶房左案上,鋪滿精美瓷碟,丫頭們整齊排列,各領取一瓷碟至籠前取糕若乾,擺放碟中,再井然有序地走出門去,置於門外長案之上,如此流程重複個七八次才算完成。
整個過程如流水般靜而有序,沒有爭搶,沒有壓迫,大家齊心協力,分工協作,阿白心中歡喜。
擺陳結束,再將院中人所用的茶點在樹下備好,待莊任氏一行人自佛室回來享用,之後便沒阿白什麼事了。
她自傷了臉,鎮日以薄紗遮麵,莊任氏恐傳出桂香棚旦角小莊氏因受情傷,得了瘋症,自行毀臉等無稽之言,便順理成章地禁了她的足,佛室重地,恐汙佛神眼目,便也沒叫她參加此次禮佛會。
不用出門、不必禮佛,倒也得了清閒。
阿白在張燈結彩、琪花瑤草、桂香怡人、水流淙淙卻空無一人的院中閒逛,看似隻身孤影,卻不知正合了她心意。
這旬陽城繁華熱鬨、人煙生聚,處處鋪席駢盛,實在繁榮,根本沒個清靜地兒。
然而生活最好不過‘白日看雲坐,清秋對雨眠’、‘蒼煙落照間,塵事不相關’,難得心自在。
她逛到樹下,看滿枝椏紅絹蝶勝,知是院中姑娘們掛的,往年無論何節日,阿白定是家中最忙碌的一個,往往腳不沾地,夜靜時又渾身酸痛、難以入眠,根本無暇簪花勝、掛花勝,今年沾了麵傷的福,得了個清閒時候,自然不能消磨。
阿白回到房中,自枕下取出香枝紅木打磨而成的一塊小木片,上頭早些年就寫好了字,隻是一直不得空掛。
隻見上頭寫著:香中彆有韻,清極不知寒。一首詠梅詞,尤其此句,將梅的傲雪欺霜表述得淋漓儘致,深得阿白喜愛。
阿白輕輕用手拂去紅木上的灰塵,至案邊,引筆將略略有些淡去的字跡又細描一次。
剪梅落墜成幡,係於紅木尾端,掛上樹梢,隨風輕動,在一眾蝶蜂花燕中格外顯眼,大有‘鶴立雞群’之態,栩栩如生,倒真真像是梅花搖曳枝頭。
不多時,西苑趵趵腳步聲起,是莊任氏一行人禮佛歸來,阿白忙自石榻上站起身迎接。
一行人自她身前走過並未停留,直奔樹下蔬果、茶點,各自坐的坐,站的站,吃了起來。
一眾十餘人,竟無半點話音,連呼吸聲都是微不可聞,仿佛唯恐驚擾了什麼。
阿白亦隨行至案邊,從一個角落伸進手去,拿了挨邊碟中的糕,站在人群外吃了起來。
越可口美味的糕越靠中間擺放,莊氏夫婦上坐,有人專為其布菜,蔬果茶糕俱全。
挨邊的糕皆為普通貨色,或隔天不新鮮口味不好,或其貌不揚,入不了主人眼,多賞給下人,不該入阿白這個主人腹中。
不過,阿白並不計較那許多,於她而言,禮佛後吃糕,不過是繁文縟節,按例遵循罷了,寓意...圓滿,否則禮佛將會不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