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白驚詫:“哦?”
“嶽公的《滿江紅·寫懷》,‘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裡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正是在下名姓的由來。”
“八千裡路雲和月...路雲和。”
路雲和補充:“字莫閒。”
阿白綻開笑顏:“真真是極好的名字,你的姓氏也很好。”
“正因此姓氏,祖父才在起名時不假思索,幾乎一氣嗬成。”
阿白不住點頭,細念‘路雲和’三字,越念越有味道。
“那是我在此篇詞中最喜愛的一句,壯懷激烈、恢宏大氣,卻也深繪悲愴之感,感人肺腑又燃起彆人的一腔熱血,我一個小女子都尚且如此,何況如嶽公那般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言罷,阿白卻又忽地斂去笑容,似若有所思,路雲和知道她在這是念及嶽公,一時情難自已。
赤膽忠君無人能及嶽武穆,引以為憾亦是。
“一片赤誠天地可鑒,隻要承其氣節,嶽公便不會亡。”
阿白讚同,旋即卻又憂道:“可現今偏安一隅,憂國氣息幾乎消散於滿城妙舞清歌之中,怕是已無人記得北方才是故土。”
“會有人記得的!”此生難忘!
一道鋒利銳氣旋於路雲和眉眼之間,旋即沒入眉梢,深入眼眸,可在收回目光後,在無人在意的角落裡,路雲和唇角的笑卻顯出些許淒苦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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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廳位於後院,與灶房相連,是個單側無門無牆的夾棚,不甚寬敞,卻有個好處,便是廳外院中空地上也可擺席,與廳內空間相連著,這樣一來視覺上便寬敞了許多。
往日莊任氏並不對伶人們做過多約束,莊渡毅又時常不著家,故唯莊任氏、阿白、馨兒及主人房中丫頭們在此用一日三餐而已,前院仆從及錢媽媽人等,則在前院小廚房內用餐。
廳中於是隻兩張桌子,位於正中的自是主人桌,角落裡那方陳舊且渾身是傷的破木案,便是丫頭們的地界。
今日一個不少,還多了個路雲和,浩浩蕩蕩十餘人,倒真真有些壯觀。
大家各自坐了,莊任氏落座正對門的主人位,莊渡毅則落座於她身側的副位。
莊任氏雖對這個丈夫喜愛有佳,但在主臣之分上從不馬虎,甚至有時略顯強勢。
但凡戲院之內,發號施令且說話有用的從來是莊任氏,毫無莊渡毅的份兒,加之他常不著家,即便著家,大半時間也沉溺於醉態,故此存在感極低,莊任氏便是這院中理所當然的王,合該落主位。
此刻,他不知自佛室回來後飲了多少酒,正俯趴在桌上,癱成了一堆爛泥。
眾人進來的第一時間是各自找座,唯阿白舉步進了灶房,路雲和疑惑,看看阿白去的方向,又看看立於莊任氏身後的丫頭們。
莊任氏將他的疑惑理解為迷茫,親昵拉住他的胳膊:“才人是貴客,理應挨著我坐。”
路雲和不推辭,依言落座她身側。
阿白獨自將早就備好的飯菜起火挨個熱了一遍,聽裡頭傳來的聲響,路雲和屢屢側視,似放心不下,又似按耐不住幫忙的衝動,但見其他人依然談笑風生,似乎早已習慣,無人動彈,他隻得安生坐著。
良久,菜終於熱好,阿白負責給主桌上菜,其餘丫頭則負責給伶人桌及仆人桌上菜。
當阿白端著一盆滾熱的魚湯來時,路雲和幾乎是一瞬間彈身而起,上前小心接過放在桌上,之後便順勢前往灶房,幫阿白一起端菜。
菜齊,路雲和方入座,暢然歎了口氣,仿佛心中重擔卸下,莊任氏狡黠的眸光一閃,笑道:“路才人可真是體貼。”
“家中清貧,母親身體不好,這些事自然都是在下幫著做的,習慣了,被人服侍反而叫在下赧顏。”
如此說辭倒也周全,莊任氏便不再說什麼。
路雲和以為開了席阿白就會落座,卻遲遲不見她身影。
路雲和環視一周,一丫頭立於莊任氏身側為其布菜,馨兒坐於莊渡毅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