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桂秋】鯤鵬誌(1 / 2)

灼擁 章鶴柚 6862 字 10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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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晌,路雲和酒勁上來,恍惚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被一陣嘈雜聲吵醒。

路雲和頂著比身子重的腦袋坐起身,眼前一片模糊,似隔了一層水幕。

他使勁閉閉眼,揉了揉太陽穴,複睜開,水幕方才退去。

他低頭見下方前院中已是亂作一團,散座竟無一個客人在座,皆站立起身,麵朝著同一個方向望,而視線聚集點正是遮麵的阿白。

阿白身周圍繞幾個粗衣戲客,或背手或挎肩,充當了一麵人肉牆,另一個應當是與他們同行的猴腮懸膽鼻的戲客,則一手握阿白手腕,一手指她鼻子破口大罵。

阿白此時背對路雲和,尚看不清神色,隻能看見她空著的那隻手彎著胳臂,像是掩麵哭泣的樣子。

餘下看熱鬨的戲客們,或拱火或哄笑,總之,吵得人頭昏腦脹,天氣本就悶熱,這下愈發躁得慌。

這場鬨劇原是那猴臉戲客將阿白認了出來,便夥同同伴一起嬉皮笑臉、油腔滑調地去攔她,掀她麵紗。

阿白死命護著麵紗,猴臉戲客等一行人便不悅地大聲嚷嚷起來,引得圍觀戲客也紛紛加入斥責她狼心狗肺的大軍。

以平日裡若無戲客們捧她的場,誰人識她莊阿白為由,怒斥她不識衣食父母。

阿白有口難言。

爭鬨中麵紗沒防住被掀起一角,麵上疤痕清晰可見,孔瘮。

戲客們議論紛紛,這便立馬又換了說辭,說此女麵容已毀,桂香棚作假,仗著店大業大行欺詐之事。

台上燈燭輝煌,映照得台上台下一片赤紅絢麗。戲一旦開唱便沒有停下的道理,就是刀架在脖子上,該唱的也一句不能少。

路雲和邁著虛浮的步伐,搖搖晃晃地走向屋脊背處,伸手折一根自院外越簷而入的樹枝,又搖晃著下到二樓去,擠過人群,來到欄邊。

合著一句和風而來的戲詞——‘巍巍侵碧漢,望望入青天。’,單手一撐勾欄,側身一躍而下,似一片巨型綢布垂落,又似一川飛流直下,衣擺高高向上揚起,獵獵作響。

在一眾驚呼聲中,路雲和步似遊蛇,速如離弦之箭,卻又輕盈如微風拂葉,所過之處是連一絲塵埃都不曾驚動。

那猴臉戲客就連雙眼都不曾有過具體著落,隻覺得一道勁風貼臉迅捷席卷而過,被風驟然掀起的衣擺未及落下,抓著阿白的手的手背上便受雷霆一擊,刹那便痛麻到了肩膀。

猴臉戲客一聲痛呼,抱住自己那失去知覺的臂膀連連後退,低頭看,手背已鼓起一個大包,像是綁著一枚紅蛋,蛋肚子頂端一條粗長卻曲折的印記已紅到發紫,像是一根血管將要爆體而出。

他大張著嘴巴,驚懼到眼珠子都要掉出來,然一聲破天的‘啊’字還沒出生就胎死腹中——他的另一隻手遭到了同樣的待遇,緊接著是頭、頸、肩、背、腹......

竟是一處都未曾幸免。

這次,路雲和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橫擊他雙膝後窩,猴臉戲客上身猛地朝後一仰,撲通一聲,當場給阿白跪下了。

距他最近的另一戲客同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雙眼,渾身肥肉都顫了三分——不知是他聽錯了還是什麼,那人下跪的同時,還伴隨著一聲骨裂的聲響。

一片白袂似羽翩翩而下,那股不知名的勁風總算落定並露出真容,猴臉戲客迫不及待要轉臉看個究竟,一根歪七扭八的樹枝就橫在了他的頸前,叫他不敢動彈。

整個散座並二樓貴座百餘人竟同時石化,皆瞠目結舌地驚視著那股落定的白風——路雲和。

台上正唱到:隻見一個猛獸...十八爪密布鋼鉤...跳出林浪之中,直奔草徑之上,唬得張協三魂不附體,七魄漸離身...

而那股...這隻猛獸卻是滿臉從容淡定,仰首朝口中灌酒,灌完一口酣暢淋漓,要灌第二口時,卻是一滴也倒不出來。

路雲和閉起一隻眼探看黑洞洞的壺口,湊到耳邊搖晃兩下:“唔,沒酒了啊。”說罷將手朝後一揚,酒壺飛出老遠,咕嚕嚕滾了幾下不動了。

路雲和對猴臉戲客道:“向她道歉!”

戲客不服:“老子掏錢進來的!不過一個鎮日拋頭露麵的娼婦,憑什麼讓老子道歉!受得起嗎你!”

阿白鼻一酸,目光卻是不避不讓,恨恨回視,胸中氣血翻騰,右手死死掐住左手手指,才勉強忍住。

然那戲客話音未落,樹枝便斬風而來又離他喉嚨近了三分,發出咻的響聲。

戲客渾身顫栗不住,這樹枝雖非刀刃利器,卻比刀刃利器更令人栗栗危懼。

“不…不…不過是根破樹枝,有什麼了不起的,還能砍下我的腦袋不成?!嚇唬誰呢,再者說,你是她什麼人呐,這麼愛多管閒事,莫非你就是那傳說中,與這娼婦私終身的情郎?這樣拋頭露麵、傷風敗俗的女人也敢要,你可真是饑渴,哈哈哈哈...”

此人雖得出‘死不了’這個結論,卻依然對路雲和怕得很,便用大笑的方式隱藏自己的恐懼,給自己一種虛假的勇敢無畏。

發出的大笑中夾著恐懼,聲音抖得不成調子,極其難聽,逐漸變成了扭曲的獰笑。

路雲和皺住眉,嫌棄道:“吵死了。”樹枝改掃為砍,重重砍在那人後頸之上,眾人呼吸之間,便見此人兩眼一直,笑聲戛然而止,像棵斷了根的大樹,直直倒下,拍在了地上。

路雲和連他暈了也不肯放過:“我是她什麼人用得著你管!一口一個娼婦,你娘才是娼婦!你那嘴是茅廁還是漱盂!我踹死你!”說著在他屁股上狠踹一腳,踹完仍不解氣,抬腳還要再踹,被阿白攔住:“好了彆打了,他已經暈了,聽不到你說的話,走,我扶你去休息。”

路雲和被拉著走遠了還不忘回頭啐口唾沫。

阿白扶著路雲和走到戲台拐角處,正遇上與莊任氏一行人,阿白微頷首道聲:“女兒扶他去休息。”便繼續離去。

莊任氏則是停下了腳步,回望二人背影的眼神略有些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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