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元岐。其實從來就沒變過。他一直都是個冷漠無情,喜好玩弄人心的怪物。正因李窈知曉,所以此刻被元岐打量著,心裡便有不安蔓延開來。
元岐極少對她如此溫柔。每每如此作態,便意味著又有一場磨難等她來受。
不過這次,不一樣了。
“殿下,藥快涼了。不如妾喂您喝。”
李窈捏起湯勺,遞到元岐唇邊。
他卻側身避開,“這藥苦得很,孤實在喝不下去。”
“殿下,良藥苦口。太醫都囑咐您要每日按時進藥。才能將病根拔除乾淨。”
元岐笑意微鬆,幽深的目光在李窈臉上一寸寸掃過。眼眸深處似有冷光流轉。
“你勸孤吃藥,便是想要孤養好身子嗎?”
“不為此,還能為了什麼。殿下是妾的夫君,妾自然想要夫君安好。”李窈露出黯然的神色,“還是說,殿下覺得,到了今天,妾還惦念著其他人?”
“也罷。你要孤喝,那孤便喝。”
元岐笑意加深,徑自將白玉碗捧來,送到唇邊。
李窈跪在元岐膝側,看著青年的喉結上下滑動。他喝得極快,像是一點都不在乎藥汁的苦澀。不過幾息,便將那碗能將人置於死地的毒藥喝得乾乾淨淨。
“殿下······”
李窈隻覺得胸腔中某處關竅忽然鬆開了。但此刻奔湧出來的不是歡喜,竟是茫然。自大開的窗外吹來一陣冷風,她下意識打了個冷顫,不安地蜷手,習慣性地想去抓元岐的手,自指縫間溜過去的冷風卻讓她清醒過來。
元岐將空碗重新擱到小幾上,垂眸掃來,神色仍舊平靜。他指了指堆在案幾上的奏牘,慢條斯理:“孤乏了。窈娘,你去念給孤聽。”
“是。”
清一色玄黑封皮的奏牘疊成一遝。李窈拿起最上頭的那冊,逐字逐句地讀。
“伏惟太子明鑒,壽王元漳,暴虐恣睢,行事無度,猶以不臣之心,窺竊神器,欲毒害東宮。今查獲······”
空蕩蕩的宮室中隻有女人輕柔的聲音回響。迅速掃過餘下幾行。再念不下去。最後那行字眼狼狽地卡在喉嚨裡。
“為何停了?要孤替你補上嗎?”
元岐捏起那隻盛過藥的白玉碗把玩。
“查獲壽王同黨三十餘人,並及安遠侯世子宋芼。其心可誅,其行可恨,按律當斬。”
計謀敗露,方才的那碗藥汁,隻怕一早便被換過。
李窈渾身一震,“你不能殺宋芼!”
轟隆——
殿外傳來驚天雷聲,暴雨再起,窗扇外的那株老梨樹被風吹得枝葉亂翻,無數雨滴從窗外迸濺進來。
元岐鬆手,任由白玉碗在地上跌了個粉碎。
“為什麼?”
他推著竹椅,來到李窈麵前。平素尊貴慣了的人,就算是仰臉看人,也帶著一股高高在上的意味,睥睨而來,絲毫不見半點卑微。
“論情,你與孤做了三年的夫妻,與他不過相處了半載。”
“論理,你早已經不是宋芼的妻子。而是孤的良娣,孤才是你的夫君。”
“於情於理,你都不該幫他。”
李窈瞧著竹椅上的男子,越發覺得那副錦繡皮囊下其實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三年前,李窈的兄長遭奸人陷害而死。
若非有身為兄長同窗的宋芼出手相助,隻怕她連兄長的屍身都無法妥善安置,更遑論找出凶手。在那段最艱難的日子裡,是宋芼陪在她的身邊,隻這一點,她畢生難忘。
“當初若非你威逼宋芼,搶我入宮。如今我的夫君還是他。他替我阿兄報了仇。更以真心待我。我雖隻與他做了半載夫妻,卻遠勝過待在你身邊的這三年。我不幫他?難道幫你?!”
元岐的笑意緩緩消散。
李窈挺直脊梁,哪怕習慣性的畏懼已經讓身體開始顫抖,也不肯垂頭避開男子冰冷透骨的眼神。
“我委身於你,也不過是為了保全宋芼的性命,你今日要殺他,便將我的性命也一並拿去好了。”
在他身邊待了三年。三年來日夜膽戰心驚,無法安睡。這樣的日子,她過夠了。
元岐輕笑一聲:“你錯了。要生要死,你說了不算,孤說了才算,再者······孤今日,便讓你瞧瞧你那好夫君的真麵目。”
他拍拍手掌,藏在暗處的東宮侍衛早有準備,將一人推入了宮室之中。
“宋芼!”
來人一身素衣。一朝落魄,他從安遠侯的世子淪為階下囚,此刻連麵色都格外灰敗。李窈瞧著這個曾經應許要帶她回家的男人,胸中隱隱作痛。
“宋芼,孤要你親口告訴她,三年前你為何提議娶她?安遠侯府上下的安危,如今便係於你一身。你要照實說,說實話。”
素衣男子不曾抬頭:“窈娘,三年前我之所以願意娶你,是因為你在青原鎮的時候,救過太子殿下。我不是嫡子,並沒有承襲侯位的資格,便隻能劍走偏鋒,以此挾恩求報。”
他口氣很是平淡,仿佛在與李窈閒話家常。可此時聽來,卻分外刺耳。
李窈開口:“你胡說,我從前在青原鎮,從未見過他。”
元岐摘下那枚白玉扳指,放在李窈身前。那枚扳指李窈認得,三年來他時時刻刻戴在身上,一刻不離。
“窈娘,三年前,青原鎮海神廟中初見,你贈孤舊衣,還送了孤一袋饅頭。孤銘記至今。當日救孤的是你,今日意圖給孤下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