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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隔一兩年,村裡都會利用冬歇時間做河道疏通工程。進了冬月門後,村裡就開始組織青壯勞力去挑河方。
經文國每次都積極參加挑河方,一是那幾天村裡會管早、午飯,夥食還很豐盛,天天有肉吃;二是挑河方給的工分比平時高一倍,因為挑挖河泥的活很重,比較辛苦;三是每天收工時每人還會分上一袋桃酥或麻花之類的點心,經文國都是帶回來給蘭英和小芬吃。
因為平時舍不得買這些零嘴,蘭英也舍不得吃,便放著給小芬慢慢吃,但每次小芬吃東西,蘭英都叫拿了站到大門口或門口場上吃,而且掐著時間算到香二娘在家,或傍晚收工時分,這樣就可以讓村裡回家經過的人看到了,有時候遠遠近近路過的人會說:人家經文國兩口子對伢子真好!姑娘當兒子養,天天都看到吃零嘴。蘭英或經文國聽到了,心裡就甜滋滋的,趁此得意地對小芬說:人家東西都是一家子吃掉了,我們都省給你吃!
每次吃個東西都要做戲一樣,弄得小芬有點不大樂意了,這天都到傍晚快收工了,蘭英看小芬還沒有拿零嘴吃,就提醒她:“今天發什麼病呀?怎麼拖到現在還沒吃零嘴?”
“不想吃了!每次站在外麵讓人看著吃,難為情死了!”小芬回答。
蘭英一聽就嘮叨起來:“啊,吃個東西還難為情?東西是偷的?搶的?丟你臉了?你爸爸和我苦死了,都舍不得吃,全留給你,你還挑三嫌四的?你這個忤逆的討債鬼,給你吃龍肝鳳膽才高興?打算把我們全逼死掉?早知道,就不拚命生你這個‘倒生子’了!”
小芬隻好嘟著嘴巴去房間櫃子裡拿兩塊桃酥,繼續站到大門口食不甘味地演完這“爭光”的時間!
這樣的戲碼一直到櫃子裡的零嘴吃完。
挑河方的這個月裡,白天村裡基本沒有男的在家,除非身體不好的“癆病鬼”,剩下的就是幾個村乾部了。
而這個月裡經老太最忙了,每天都裝著站在屋旁大路上曬太陽,眼睛和心都長在香二娘和蘭英家的大門口了,有時候看到長時間沒人進出,還會鋌而走險地到她們房子後門或後窗牆角站著偷聽一段時間,一心想要捉住點傷風拜俗的蛛絲馬跡,而達到控製兩個兒媳婦的目的。
或許因為她私奔之事被娘家人詬病多年,所以想找個“同道中人”,以緩解她心頭也認為的“傷風敗俗”之恥。或者說她也後悔了當初自由戀愛的衝動,特彆是跟經老太爺一起的生活並沒有當初憧憬的美好,甚至可以說一年一年狼狽的熬過來。如果能逮住個“傷風敗俗”的人,就可以陪她一起熬過歲月的不堪和世俗的唾棄。
不過她也知道即使抓住香二娘最多隻能像上次一樣變成一場鬨劇,抓住蘭英“偷漢子”才是她最在意的。可能就是因為總發現不了蘭英的破綻,所以她才處處針對這一家,希望哪怕無風吹點浪,有人相信就好,可偏偏沒有人去相信她的編造,因而更是生氣胡鬨的由頭!
這天傍晚她又站在香二娘家西山牆窗戶旁偷聽,沒注意生產隊長大癩頭從旁邊場上輕快走過。
因小時候夏天貪玩,頭上曬出毒瘡,雖然醫好了,但那幾處卻不再長頭發了,一低頭就看到幾處斑禿的頭皮,又因為平時在隊裡總喜歡往婦女堆裡紮,伸伸鹹豬手,吃吃老的少的豆腐,所以隊裡的婦女都討厭他,私下裡就起了個符合猥瑣形象的外號——大癩頭!
大癩頭徑直走到蘭英家院子裡,看到蘭英正在關雞窩門,便悄悄走到後麵,從背後一把抱住蘭英,蘭英嚇著都沒扭頭看,順手拿喂雞的瓷缸摟頭一敲,大癩頭“哎呀”一聲,連忙鬆手,抬頭看蘭英一臉怒氣地再舉起瓷缸,一把捂住自己的癩頭,連連求饒:“姑奶奶,不敢了!不敢了!頭要被打穿的了!”
蘭英頭一扭看了眼站在堂屋門檻旁的小芬,臉色瞬間通紅,說:再動手動腳的,把你打廢了!
大癩頭哪敢再造次?趕緊把這次來的目的說出來:“你家老大今天晚些回來,他們幾個壯老力今天出了大功,被留下吃過晚飯再回來。他讓我來捎個口信!”大癩頭沒敢說本來經文國是讓本村一個收工回來的人帶口信的,是他想來討點便宜,屁顛屁顛跑在前麵了。
隻是沒想到差點把頭上打出瘤來,想想外麵人都說她作風周正,這個女人果真不能惹。不如隔壁香二娘好說話,上次半隻老鵝又是抱又是親的,後來不是經老太過來,睡上一覺準沒問題。
想想那天最後沒儘興,還有點懊惱經老太,這個老太婆整天跟個鬼魂一樣貼著牆根飄來竄去的。
大癩頭走後,蘭英看小芬還站在門檻旁,心裡一陣虛空,瞬間轉了幾個心思:這伢子會不會跟人瞎說什麼?
便對著她喊:“還杵得那塊?不吃晚飯了?”
小芬便跟著她進了廚房,突然她無由地就惱了起來:“把香盤子拿來!”
小芬傻眼了,“香盤子”是什麼?堂屋供桌上盛滿香灰用來燒香那個?雖覺得吃晚飯時媽媽要拿這個有些奇怪,但她仍抬腳往堂屋走去。
“你死哪去?”蘭英一聲喝到,嚇得小芬一哆嗦,結結巴巴地說:“去拿香……”
“啊?叫你拿個香盤子,你跑哪塊拿?”
這下小芬更懵了,這究竟是什麼東西?放在哪裡的?
看到小芬像無頭蒼蠅,蘭英莫名惱起來的氣反變實在了,上手對著屁股就是兩巴掌,順便踢了一腳,小芬直接踢倒了,“哇!”一聲坐在地上哭了起來。
“啊?還有臉哭?這麼大個人,拿香盤子裝個粥都不會呀?以為自己是小姐呀?等人來伺候?”
抬頭看著蘭英氣得苦皺的臉,小芬這才明白“香盤子”原來就是碗,她動了動嘴唇,卻什麼也沒說出來,隻感覺身體裡有什麼東西掉出來,落在她剛剛跌倒的地方了……
母女倆人終於坐下吃晚飯了。
吃到一半蘭英開口說:“看到沒有?媽媽這才叫正派!不要學二嬸整天瘋瘋灑灑的,是個男人都能隨便跟她動手動腳的,你要是長大了這樣,我現在就把你勒死的!”
小芬低頭喝著粥,熱騰騰的粥喝到肚裡還是暖不了胃,更暖不了身體。
蘭英時不時用激憤的言語和一些香二娘或其他人的實例來敲打小芬:被男的碰到,跟男的嘻嘻哈哈的,這些行為都是不要臉的,還不如死了乾淨!
這天小芬又坐在門口草垛前曬著太陽,看著鹹貨,經老太笑咪咪地走過來,跟她並排坐在一捆乾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