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太宰和中也狼狽地逃過同好會的追捕,來到花房,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月川庭倒在花析椋身邊,被阿楚抱在懷裡,阿楚哀求著花析椋,口中說的話,讓所有人都不敢置信。
花析初是誰?
是花析椋最疼愛的妹妹,就是因為月川庭殺了她,他才如此憎恨月川庭,拚了命想要殺死月川庭。
可是阿楚是誰?她愛慕月川庭,對花析椋深惡痛絕,比任何人都想要殺死他。
而現在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
太宰治第一時間看向花析椋。
花析椋臉色蒼白到透明,眼中的光徹底堙滅了,曾經,他就算墮入仇恨,眼中也閃爍著對仇恨執著的光,可是現在隻剩下一片空洞。
他的肩膀垮下,像是一直支撐著他的東西不在了。
太宰心中不忍,世事弄人,他沒想到月川庭這麼厲害,連亂步都可以說服,沒想到枝川秀樹會做出那樣的選擇,沒想到自己會趕上,更沒想到月川庭真的會死在花析椋手中。
這一切的一切造成了現在這幅場麵。
場麵寂靜無聲,作為讓悲劇發生的關鍵因素,果戈裡躲得遠遠的,饒有興趣地看著自己都沒有預料到的發展。
花析椋腦袋一片空白,世界在這一瞬間虛幻起來,他看著眼前這張熟悉又陌生的臉龐,聽著耳邊一聲聲哀求。
他扶住額頭,深深地佝僂下去,忽然感覺喘不過氣來。
“哥哥,求你了,救救他……”哭泣的人絕望又悲傷,花析椋無法拒絕妹妹的要求,他無法多想,下意識對月川庭使用了回溯異能。
可是月川庭被傷的不是彆處,而是心臟,早在阿楚還沒有過來時,他的心臟就停止了跳動。
花析椋的異能可以回溯人身體的時間,但是卻無法回溯死人的時間,因為在呼吸斷絕的瞬間,他們的時間就已經停止了。
代表異能發動的白光一次次閃爍亮起,但是阿楚懷中的人依舊一動不動。所有人都知道,她懷中的人已經死了。
可是阿楚不肯放棄。
“哥哥,求你了,再一次,再一次……”
她是真的喜歡月川庭,妝容優雅的女人發絲淩亂,豆大的淚珠一顆一顆從眼角滑落,傷心欲絕。
花析椋感覺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分裂成兩個不同的存在,他的身體遵從阿楚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地使用回溯異能。
他的靈魂陣陣鈍疼,像是身在一片大霧之中,茫然不知所措。
他在做什麼?
月川庭沒救了。
一次次使用異能換來的是阿楚逐漸絕望的眼神,月川庭一動不動,她顫抖地抱著懷中失去體溫的身體,從一開始歇斯底裡的情緒中慢慢平靜下來。
花析椋再次使用異能時,阿楚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他。
“算了。”她溫柔地看向懷中的月川庭,為他撥開頭上淩亂的發絲。
萬般掙紮無用,她似乎接受了月川庭已經死亡的事實。
溫熱的體溫還殘留在手背,月川庭的血乾在手心,花析椋看著臟汙的手心,他茫然地坐在原位,像是被所有人拋棄的孩子,抬頭看向阿楚,反應過來,喃喃問道:“為什麼?”
花析初的相貌改變不少,但是自己的妹妹又豈能認不出來,從那一聲哥哥,他就知道眼前的人是花析初。
“為什麼?”
月川庭為什麼瞞著他花析初還活著的消息?花析初為什麼想要殺死他?
花析椋不明白,他感覺好冷,從心裡滲透的冷,幾乎讓他整個人凍得麻木。
“哪裡有為什麼?”亂步插口道,悲劇已經發生了,花析椋是無辜的,又怎麼能讓花析椋再知道真相呢。
他堅定地告訴花析椋,“因為他們兩人都是凶手,花析初愛慕月川庭,月川庭做什麼事情,她因為愛著月川庭,自然也跟著他狼狽為奸。”
“是。”太宰治在心中歎息,妥協地回應,“析椋,你這可是敵人的戰術,這麼簡單就被迷惑了嗎?”
不要再去探究答案了,析椋,前麵等待你的可是地獄。
花析椋隻看阿楚,問道:“是他們說的這樣嗎?”
他誰也不信,隻信花析初。
“你相信嗎?”阿楚笑了,眼眶中的淚水像是線一樣滑落,大笑著不解地問道:“花析椋,你什麼都可以不相信,但是你要知道月川庭深愛你,他可是為了你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母。”
“為了我?”
從武裝偵探社給他的資料中,他知道月川庭是養父母的親生兒子,但是為了他?
花析初的淚水砸入他的心,他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陌生的人,他那麼努力地想要為她複仇,到頭來,不知不覺他成了最罪大惡極的那個人。
“不是!”亂步不忍看著這樣的花析,大聲反駁,“你不要亂說,月川庭才不是為了花析椋。”
枝川秀樹這個時候也反應過來,他有一種深深的,不好的預感,不能讓阿楚說出真相,析椋會毀了的。
他踉踉蹌蹌地爬到花析椋麵前,“不要說,不要聽,析椋我們走吧?”
他攥著花析椋衣角的手指僵硬,他不敢對花析椋使用異能,隻有對阿楚使用異能。
阿楚痛失月川庭,一時間沒有防備,張了張口,再也說不出話來。
“誰讓你擅作主張的!給我解開!”花析椋揪驟然暴怒,揪著枝川秀樹的衣領冷冷道。
枝川怔怔地看著他。
花析椋一把他推開,枝川秀樹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花析椋俯視著他,眼中是暗湧的冰河,他命令道:“給我解開!”
“析椋……”枝川秀樹哀求道。
“你不聽話了嗎?”往日的情誼都仿佛是虛假的。
枝川秀樹無法承受被花析椋這樣的眼神注視著,他顫抖解開了阿楚的封印,臉色慘白,心中滿是暴風欲來的惶惶不安。
他的選擇……錯了嗎?
太宰治看著眼前這一幕,知道誰也無法阻止花析椋想知道真相的心了。
阿楚感受著恢複的聲音,嘲諷地笑了笑,“你還是一如既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他人的喜歡,還真是令人討厭。”
被親生妹妹討厭,花析椋的呼吸一窒,他壓下這種窒息的感覺,冷聲道:“不用說這些沒用的話題,繼續說,什麼叫為了我?”
沒用的話題,枝川秀樹四肢顫抖著,幾乎無法站起來。
“你什麼都不知道。”阿楚嘲弄地笑道。
阿楚身上有一種癲狂的氣質,她的感情極端濃烈,從不掩飾,言行舉止都能感受到她對月川庭的愛,現在她所有的感情都隨著月川庭的離去抽走,甚至稱得上平靜地看向花析椋。
“這件事情還要從二十多年說起,二十多年前,有一對異能者夫婦,他們的異能是靈魂侵占。他們可以讓自己衰老的靈魂占據年輕的□□,獲得他們的記憶,繼續存活下去。”
花析椋手指微顫。
“是,這位異能者夫婦占據的就是月宮夫婦。”
阿楚的目光投注在花析椋身上,似乎樂於看他痛苦般的說道。
“月川庭是月宮夫婦的親生兒子,他是一個聰明的孩子,在細枝末節中,他發現了自己的父母不再是自己的父母。
可是年幼的孩子又怎麼能和惡鬼一般的大人戰鬥,他隻能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與他們周旋。也就是這個時候,你和琉生過來了。他一開始極度反對你們的到來,裝作厭惡的模樣,想把你們都趕出去,因為他知道,這對夫婦收養你們,是想讓你們成為他們今後備用的身體。”
花析椋回憶起記憶中性情溫和,對他們有求必應的養父母:“所以、所以他是為了給父母報仇,才殺死他們?”
“不是!”阿楚激烈的反駁,“是因為你,是你怯生生地走到他麵前,對他說,離開這裡就沒有地方可以去了,趕他走可以,但是希望能把妹妹留下來。
他被你打動了,於是就同意了你們留下,你感激他,便總是接近他。他本就處在孤立無援的立場,你是他拯救的人,你讓他覺得自己還能拯救他人,有人需要他,他得保護你,於是他振作起來,想要找到對抗敵人的方法。”
記憶中,昏黃的宮殿中,花析椋總是怯怯懦懦地跟在月川庭背後,他什麼都不知道,即使彆墅中的黑影都能讓他害怕地躲在月川庭身後。
月川庭笑他,他還滿臉通紅的不肯承認。
他總是揪著月川庭的衣角,嗒嗒的跑到月川庭身邊,一臉亮晶晶地認為月川庭無所不能,總是依賴他,打擾他,讓他去做一些無聊的事情。
她當時嗤笑著花析椋的軟弱,可是月川庭就是吃這一套,麵對柔弱、總是孺慕他的花析椋,月川庭總覺得自己必須要保護他。
是月川庭把一開始害怕被拋棄的花析椋養成了現在這幅驕傲自信的性格。
阿楚親耳聽見月川庭他對花析椋說:“你是我最疼愛的弟弟,是世界最優秀的天才,你不能為任何人妥協,世界上困難隻會為你低下頭。”
阿楚後來才想明白為什麼月川庭會喜歡麻煩他的花析椋,因為花析椋讓他明白強大才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
她想明白後,模仿花析椋接近花析椋,可是月川庭又喜歡上花析椋自信驕傲的模樣。
她陪在他身邊,可是月川庭靠在窗邊,望著花園中的花析椋,眼底的溫柔都給了對方。
他說:“析椋總是那麼自信,太陽都沒有他的眼睛耀眼,似乎世界上所有的困難都會在他麵前讓步,每次看到析椋,我就從他那裡汲取了力量。”
花析初聽出他話語中想要守護他的心。
她握緊了拳頭,不明白為什麼在月川庭那裡,花析椋怎樣都是好的。
阿楚回憶起往事,笑出聲,“為什麼?我不懂,明明是我先靠近他,我比你更能察覺到他的心情,我比你更了解他,我知道他的痛苦,一直陪伴著他,安慰著他,你明明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他卻跟我說,讓我們一起保護你哥哥吧,太可笑了。”
她的聲音中隻有痛苦,彆墅中,誰也無法接近的小男孩,他總是憂鬱地躲起來,誰也不讓靠近。她努力地想要靠近他,溫暖他,可是他卻隻想溫暖另一個人。
阿楚道:“他明明一直在找方法拯救父母,但是他得知,你在18歲生日第二天會擁有強大的異能,父親會選擇你做他的備用體後,這才狠下了心,徹底放棄了拯救他們的念頭。”
花析椋聽到阿楚話語中深深的不甘和嫉妒,不明白:“就算是他為了我,為什麼你們殺死養父母後不告訴我真相?月川庭又在我麵前親手殺死你?”
“因為他喜歡你,因為我恨你,我奪走了我的一切,我想要殺死你。”
說到這裡,阿楚頓了頓,淒慘地笑起來,“他攔著我,他想為你殺我,然後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了,他不想讓你知道你最疼的妹妹想要殺死你,更知道你不會喜歡他,你們沒有結果。所以就將錯就錯隱瞞了下來,他把我帶離你身邊,讓自己忘掉你。”
一幀一幀往事滑過花析椋的腦海。
他的臉色慘白,幾乎沒有血色,他看著阿楚,看到了阿楚惡意又嘲弄的眼神,是的,他清晰的認知到,他的親生妹妹確實憎恨著他。
恨不得他死般憎恨他。
被他憎恨的人月川庭卻為了他隱瞞了一切。
世界天旋地轉,仿佛顛倒。
花析椋看著手中的血跡,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什麼。
為什麼?他哪裡做的不夠好嗎?
他的人生,他的所作所為就像是笑話一樣。
花析椋覺得荒謬,太荒謬了。
他低笑出聲,無人注意的角落,一股股從地板冒出,吞噬光線,吞噬花瓣,吞噬掉地麵,湧動著一點點像花析椋爬去。
這是馬傑裡的異能,能具現化出人類內心的恐懼。
這些黑色的就是內心花析椋的心中的絕望。
馬傑裡憎恨地看向花析椋,就讓悔恨和痛苦把你吞噬吧。
太宰治注意到,立即看向站在原地的花析椋。
花析椋也看到了,但是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絕望如同潮水一樣向他湧去,他眼神黯淡,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了。
什麼都無所謂了。
“析椋!對不起,我錯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析椋!不要放棄……”枝川秀樹搖晃著花析椋的肩膀,一邊勸說著花析椋,一邊慌擋在他麵前,試圖驅趕黑色潮水。
花析椋仍由枝川秀樹抱著他,垂著眼眸一言不發。
黑色攀爬上枝川秀樹脊背,似乎要連枝川秀樹一起吞沒。
枝川秀樹不肯離開,心中顫抖著疼,他想到了太宰的信,如果那個時候,如果那個時候他阻止了花析椋,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哭著道歉,緊緊擁住花析椋,“對不起,析椋……”
太宰治跑向花析椋。
他所過之處黑色潮流退散,在黑色的絕望彌漫上花析椋臉頰時,太宰治輕輕撫向花析椋的腦袋。
瞬間,馬傑裡引起的所有負麵情緒如潮水散去,花析椋的世界都為之一亮。
花析椋顫抖抬眸,心中的痛苦並沒有因為異能的散去,可是他看到了出現在眼前的太宰治,感受到懷中緊緊抱著她,不肯放手的枝川秀樹。
太宰治道:“不要被欺騙了,花析椋,她根本不是你的妹妹。”
中也一拳錘向馬傑裡,道:“是,那樣的妹妹怎麼能算是妹妹。”
太宰治:“……”
“不是,我說的是真的。”
是,阿楚的話能騙得了已經心神大亂的花析椋,但是卻騙不了他和亂步。
隻是太宰治不知道,這個真相告訴他,到底是那種真相更殘忍一點。
花析椋推開枝川秀樹,慘笑道:“你不必騙我,我的妹妹我怎麼會認不出來。”
“不是騙你。”亂步道,他看向阿楚,“我是應該叫你花析初,還是叫你水庭仁美,亦或者叫你凱佩爾·艾米。”
阿楚笑起來,“他還真是什麼都告訴你了。”
阿楚無所謂了,無論哪種真相,花析椋注定落入地獄之中。
“不用他人告訴,你的謊言也十分拙劣。”太宰治道。
水庭仁美。
這個熟悉的名字喚醒了花析椋的記憶,水庭仁惠,她在摩天輪上哭著說,月川庭殺死他的父母。
太宰治知道花析椋想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