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這……”胡寶生剛剛睡醒,隻疑心他是不是老眼昏花了,連忙轉頭看楊育寬。
隻見楊侍中臉上也是一片茫然。
二人不約而同地想起,那船夫來時說的話。
“二位,我們知府鮑老爺與漕台是故交,是一塊兒在延平共事過的,今日聽聞您二位在此有難,特來相助,老朽身上有令牌,若不嫌棄這船小,可捎二位一程。”
那船夫生得一副忠厚老實的摸樣,手裡還有延平藩台衙門的令牌。
胡寶生昔日替陸放籬給延平知府鮑冕送過些桂花酒,估摸這二人交情不錯。
這樣一想,心中也沒了疑慮,連連稱歎那鮑知府真是熱心腸,他們也算是他鄉遇故知了,便領著楊育寬上了船。
可如今,眼前“延平府”三個大字驟然砸在腦門上,他二人一陣恍惚,還沒咂摸出滋味。
卻聽不遠處一陣馬蹄聲傳來。
“籲——”
一架青帷馬車奔來,車夫穿著八品青色官袍。
胡寶生一眼就認出了那是知府鮑冕身邊的河道監管陳蟠。
陳蟠勒住韁繩,白淨的臉上帶著笑意,細眉鳳眼,活脫脫一個戲班子裡唱戲的小生。
見了胡楊二人,他連忙下馬,拱手作揖。
“二位,明府有請。”
胡寶生木愣愣轉過頭,看向楊育寬,卻發覺楊侍中也正注視著他。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目下人生地不熟,逃也無從逃去,這陳蟠、還有先前那船夫,擺明了是知府鮑冕的連環套,要將他們二人套死在延平!
隻是他二人都想不明白,眼下雖是六省漕糧進京的時候,可福建並不在“漕運六省”之內,福建延平的鮑知府給他們下套,既不能拖著漕糧不交,也不能逼他二人改漕糧賬目。
弄這麼一出,他究竟意欲何為?
兩人惴惴不安地上了延平知府的車馬。
不知走了多久,原先還有馬車外還有人聲,後來便靜謐一片。
風回雲斷,雨初晴,馬車終於停下。
陳蟠一躍而下,青袍飛揚,楊育寬與胡寶生相繼走下來。
映入眼簾的並不是延平府藩台衙門,而是沙溪曲折處聚攏的一片湖,湖畔種著十來棵柳樹,柳樹像是被水沒過,那一半截還有浸潤的深色痕跡。
老樹臥波,輪困半裂,西望湖心亭,逶迤隱見。
陳蟠坐回馬車,拎起韁繩,朝西邊一指,“那邊一大片水草,隱著一排石墩,您二位走過去便是,明府已在亭中設宴款待二位。”
胡、楊兩人對視一眼,自對方眼中窺見一絲無奈。
到了這一步,他們也沒彆的路可走。
白石墩很是寬闊,踩上去軟綿綿的,一路走得還算便當。
待移步湖心小島,二人皆是一驚。
這亭居湖心,原先聽陳蟠的話,他們還以為隻是小小石亭,走過來見了全貌,才知湖心亭遠不止一個亭子,是由成群白石壘砌的亭台樓閣。
這四圍有苦竹環抱,碑板甚多而不足觀,亭榭曲折,位置疏秀,有石螭吐水,目猶眈眈。
看得這番美景,二人卻無賞景的情致,跟著書辦上了樓,不知這鮑知府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樓閣廂房南麵掛字畫,三麵有窗,窗外雲陰往來,船檣曆曆。
四麵點了油燈,明亮異常,中間擺了個火盆,東西兩邊各是一排八仙椅。
二人一進門,見南牆的燈下,知府鮑冕坐在太師椅裡,手裡拿著一卷書,約莫是哪裡的方誌,看得很是專注。
兩個影子在燈下拉長,鮑冕看見那一片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