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胡同口回來,回到小烏山,方臨看到,陸家媳婦拉著陸丁丁,指著那個叫梁豆豆的小娃娃。
原來,陸丁丁拍卡,將那張《三國演義》的顏良人物卡輸了,剛才趕忙去買了《水滸傳》的卡,想要換回來,梁豆豆自然不願意了。
畢竟,在梁豆豆眼中,《三國演義》的卡可是超稀有卡,比什麼《水滸傳》雜卡好多了。
陸家媳婦是不吃一點虧的性子,拉著陸丁丁,想要換回來。
本是小孩子的事情,她這個大人下場,街坊鄰居都是勸說著。
“和孩子較什麼勁兒?”
“輸了,就輸了唄,又不是什麼貴重東西。”
“就是,一張卡嘛!”
……
彆人怎麼勸都不管用,最後歐夫人、方母跟著說了一句,陸家媳婦才作罷算了。
方臨看到這一幕,笑著搖搖頭。
歐家,歐夫子又去尋醫回來,正在熬藥,方臨過去,說了會兒話,期間在蒲知府府上見過的彭師爺竟然過來了,尋歐夫子參加三日後的鄉飲酒禮。
“我一介老朽,不過秀才功名,不去也罷。”
“非也,當年太祖訓示,鄉飲酒禮乃是尊老敬賢之儀,必是有德者參加,夫子教書育人,德才兼具,為一府楷模。如夫子堅辭不去,試問府中哪個還有如此資格?”彭師爺話說得很漂亮。
“要說從前,的確是有德者參加,可如今……如今府中的鄉飲酒禮如何,彭師爺心中沒數麼?若是知府大人決心整頓,老朽自會去,若是沒有此心,老夫又何必去?”
“知府大人正有正本清源之意,才頂著壓力邀請夫子……”
“這麼說,知府大人是打算清去賄賂進去的賓客,恢複古禮了?”
“這……”彭師爺麵露為難之色,還想說些什麼。
歐夫子見此,知道做不到這點,擺手道:“既如此,還請老夫作甚?年年去,年年表麵功夫,不過遭罪罷了,請轉告知府,莫要再難為我了。”
彭師爺隻能走了。
等彭師爺走後,方臨問道:“夫子,府城的鄉飲酒禮如何?從前我們村中,乃是村正主持,村中最年長者為正賓,其餘人以序齒坐……宣讀律令。”
“要問府城的鄉飲酒禮如何?從前還好,現在麼?”
歐夫子搖搖頭,從頭說起來:“鄉飲酒禮始於周朝,隨著朝代更替,斷斷續續,隋唐後國家穩定,納入禮典。此後,國家一統之時,鄉飲酒禮都會推廣,如此慢慢傳承下來。我大夏一朝,太祖建國初期,延續唐宋製度,取《周官》之旨,定其儀。如今我大夏已曆十代帝王,一二百年,此禮從未間斷。
要說這鄉飲酒禮,旨在讓人知尊卑貴賤,察百姓善惡。舉行之時,讓高齡品德好的坐上席,高齡老實厚道的坐次席,犯了事的召集起來公開批判,起到一個教化的作用……”
方臨聽著不由點頭,鄉飲酒禮一代一代流傳下來,可能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但婚禮千百年也都按照那套程序走,大家不都樂此不疲麼?沒有搞那一套,反而感覺缺失了些什麼,這就是傳統文化魅力所在,儀式一起,感受到莊重、神聖,猶如在心中紮根,潛移默化影響一代又一代人。
歐夫子見方臨聽得認真,詳細說道:“我大夏光武五年,太祖召天下舉行鄉飲酒禮,以思化民俗複於古,定每歲正月、孟冬十月行之於學校,所用酒肴,禁絕奢靡,舉賢者參與,教化民眾。
當時,官方重視,上至朝廷,下至民間,精心籌辦,參加者無不視為榮譽,神聖無比,圍觀百姓看到對鄉賢的敬重,對老者的敬愛,從而在心理上形成敬老尊賢的觀念。
百多年來,一代一代例行祖製,此乃大夏人心安定之本,可到了如今,你道如何?”
“如何?”方臨捧哏道。
“到了如今,參與之賓客,卻皆是非富即貴,一切唯財富、權利論,將貧賤賢德之輩拒於門外,好好的鄉迎之禮,竟然成了追名逐利之所在,可笑那些紈絝子弟,不學無術,參加了一次鄉迎禮,便刻碑紀念,堂而皇之與賢者比肩。”
歐夫子說著,眉頭蹙起,竹筒砰地一聲放在灶台上:“那些沽名釣譽之輩為求參與,不惜賄賂;官府中人,也無論來者有無德才,有財即可,竟硬生生將舉賢之事辦成了生財之道,簡直荒唐!”
“我去過幾次,見過如今的鄉飲酒禮是何種場景……絲竹歌舞不絕,汙言穢語盈耳,放肆狎歡,這哪裡是鄉飲酒禮,分明是聲色場!最讓人憤慨的是,那般場景,以鄉飲酒禮之名,出堂而皇之出現在府學之內,這不是斯文掃地,侮辱學府,更會教壞學子,樹立反麵榜樣,簡直豈有此理!”
隻能說,鄉飲酒禮初衷很好,可隨著社會經濟發展,禮製崩壞,社會變得浮躁起來,如今,已然失卻本意,變成了一種娛樂的形式,一個名利財富的鬥場。
方臨聽著,思緒發散:‘隨著資本主義萌芽,生活變好了,社會開放了,更加自由了,全麵開放的時代,忽略或丟失掉一部分傳統東西,去迎接新事物,無可厚非,隻要官方守持著一個底線,沒有變味兒,就意味著根還在。’
‘可怕就隻怕,官方也受到腐蝕變味了,親自下場否定一些東西,以致人心喪亂,在前世就是‘不是你碰的為什麼要扶’,此世就是官府下場,將鄉飲酒禮變為斂財的手段……如此一來,敗壞的不僅是社會風氣,更會影響到一代人的思想行為方式,這是十分可怕的事情!’
想一想,整個社會都變得浮躁起來,隻崇拜金錢,仰慕一夜暴富者,權貴們對讀書人、對知識和傳統肆意嘲諷,像是真正遵守傳統美德之人,反而成了異類,乃至下一代人,也不再注重傳統文化中的傳統美德……
物質上是富足了,精神上卻變得無根無魂,隻能說,那是社會的悲哀,一個民族的悲哀。
歐夫子說著這些,意興闌珊,最終隻是深深歎息。
……
彭師爺回去,和蒲知府說了。
“這鄉飲酒禮,歐夫子不去,他的學生,韓元敬韓禦史就無法借力,缺失了這一環,想要做成此事就難了。我徒有此心,為之奈何?”
“大人勿憂,我聽說方臨與歐夫子關係極好,或可從中轉圜勸說。”
“哦?”
蒲知府頓了一下,笑道:“上次的人情還沒還,不想竟又要請他幫忙……罷了,晚上設宴,我宴請方臨吧!”
……
方臨還不知道蒲知府要宴請他之事,這日,中午做飯時。
上午和陳葉救助的那條狗,跑到了方家外麵。
或許是害怕趕它走,小狗也不敢進來,就在門口橘子樹下臥著,低聲嗚咽著,黑乎乎眼睛盯著屋裡。
方臨說了救助它的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