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間,她瞥見垂著一角的地圖。
邠州?腦海裡前世的記憶不斷翻湧,終於,她想起來了。前世,女皇登基的第二個春天,瀘王攜邠王起兵謀反。瀘王那個混蛋竟然聯合南斛國向著邊境施壓,逼滄州反。
女皇和長寧公主帶兵平叛,無力顧及滄州,導致包括滄州府在內的五座城池被南斛國圍困。以至於當年慘狀。等等,圍困?糧草?一瞬間,所有線索都連起來了。
好狠毒的計謀。先借土匪之手,挑起滄州府文武官統領矛盾;又以剿匪之事削弱滄州府兵力,破壞將軍威信。最後假傳女皇命令,逼劉伯父革職免官。後來,更是蹲守和中原的要塞,控製糧道,斷大軍補給。到攻城時,城中防守,早就被沉迷美色的官員,透露給敵軍。更有甚者,怕是不知道枕邊人,竟是殘害一家老小的罪人。
許多話湧向嘴邊,宋慈恩掙紮著,隻開口道:“如此情景,如此慘狀,您將如何?”
劉大柱罕見地沉默了,宋慈恩抬頭看去,卻看見劉大柱格外凝重的樣子。緊縮的眉頭,抿著嘴,不斷抽動的眼角。身體卻在下一刻被扶起。
眼前這個素來嬉皮笑臉的男人,眼裡是宋慈恩從未見過的悲愴和無能為力的悲哀。記憶中,劉伯父一直是無所不能的,是滄州府的守護神,即便慘遭罷黜,即使重病上陣,他也是高坐馬頭,驕傲神武的樣子。
隻見他顫抖著說:“恩恩,伯父,伯父也無能為力。”他摸著她的頭說:“你相信,伯父一定會救出樓裡的那些姐姐,伯父向你發誓。隻是,隻是.......”她似乎聽到伯父聳動鼻子的聲音,“你再給伯父一些時間,那群王八蛋!”耳邊是劉伯父加粗的呼吸聲“我不會,放過他們的。”
宋慈恩伸手扯了扯劉大柱的衣角,看著他的臉道“伯父,您已經很厲害了。不要太自責。”
劉大柱臉頰上罕見飄過一抹紅暈,他蹲下來,直視著宋慈恩的眼睛,慢慢說:“慈恩,伯父知道你向來聰慧,我不說,你也肯定知道樓裡的姐姐是什麼情況。你記住,不是伯父不幫他們,隻是現在有一群壞蛋阻礙著伯父,伯父許多事情不能做。”
宋慈恩點點頭,劉大柱卻搖搖頭,繼續道:“你不知道......”
宋慈恩打斷他的話:“我知道的,這些事,不能說是那群壞蛋做的,是嗎?”
錯愕寫滿了劉大柱的臉上,他極為艱難地點點頭。“是,我們不能說,是他們做的,我們得,把這個事情推給彆人。”
宋慈恩點點頭,這個是完全在她的意料之中。
在情緒消退,理智重新占據心頭,她仔細琢磨過:這樣盤根錯雜的關係網,牽連京城幾大世家,怎是區區幾個滄州府官員能掌握的?甚至就連瀘王,也恐怕沒這個本事。現如今,這樣的醃臢事情終於浮出水麵,若是不能一鍋端,這事怕是會變得更加隱秘,要是再處理,怕是難了。
劉大柱似乎一直在接受內心的拷問,他抱著宋慈恩,嘴裡不斷的說著對不起。不知道,這些道歉是說給宋慈恩,或是那些無辜卻要麵臨脅迫的少女,還是他因為不得不放棄她們,難以直視的良心。
宋慈恩輕拍著劉大柱的背,餘光卻看向不遠處的兵防圖。她細細描繪滄州府的地形,逐步一座城池在腦海中建立。腦海中,排兵布陣的方法不斷演化。
越想,她忍不住後怕,前世,若不是滄州府采用“水泥”這一神器加固城牆,按照敵軍攻勢,城牆早在第一輪攻擊裡坍塌。若不是有罕見的三筒“火炮”這一奇兵,根本不能掩護劉姐姐出城。
可惜發明這些的明然先生隻留有一本著作傳世,至今不知他姓甚名誰。若今世能找到他,這安頓邊防,整改軍製的事,也不會像前世那樣艱辛了。
外頭突然傳來了腳步聲,劉大柱將她推入內室,搬起屏風,擋住宋慈恩。“你且呆在這兒,不要出聲。”
透過昏黃的屏風,宋慈恩勉強看個輪廓,是阿兄和劉瑧。
劉大柱這次沒有廢話,抽出一旁壓著的地圖,又按動機關,沙盤緩緩露出桌麵。右手在城防圖上標注防守位,左手插旗,標注進攻點。
對著兩人說:“過來!”
劉瑧和宋熤川站在他兩側,默默注視著滄州府的軍力分布。
幾息之間,宋熤川發現了疑點。“這不是剿匪的防守圖。”
劉大柱沒停下手裡的動作,頭也不抬的說“對,這是西防南斛國。”
劉瑧湊近看了看,指著滄州府北部說:“那北側邠州為什麼要設防。
宋熤川目光一凜,不由想到來時匆匆見過的金釗衛。“邠州會反?”
劉大柱點點頭,在劉瑧不可置信的眼神裡說:“不錯。”
隨後壓低聲線說:“陛下身體抱恙已久,眾王心思浮動,探子昨夜來報,邠州有異動。怕是和反叛脫不了乾係。”
“可,可長寧公主十萬禁軍早在燕州邊境設防,皇太女坐鎮京都,祁王他怎麼敢的?”
劉大柱瞥了劉瑧一眼:“慎言!這是天家恩怨,我們做好我們分內的事。”
此時宋慈恩聽到宋熤川的聲音“那這除山匪一事,該要這麼布局?”
剿匪?此時關乎重大,怎樣合理地讓那些人背鍋呢?
她忍不住湊近一些,離屏風更近了一些。
但突然,她聽到劉瑧大喝“誰?”
雖然和她無關,但心跳卻越來越快,她死死咬著唇,用手捂著嘴,身體不斷後退,直到緊貼牆壁,一動也不敢動。
就在此時,一個黑影從另一側窗戶翻了進去,裡麵傳來劉琳的聲音:“嘿嘿嘿,阿爺,阿兄,晚上好,莫怪,實在是好奇。”
隨後是劉大柱的怒喝:“說了多少次,不要翻窗戶!”
宋慈恩暗暗鬆了口氣,手垂在兩旁,身體癱軟著隻能靠牆壁支撐。
但沒等她完全放鬆,屏風突然被揭開,他和宋熤川麵麵相覷,她第一次在阿兄眼裡這麼清晰看到吃驚和詫異。
她隻能訕笑著,討好地扯了扯阿兄的衣袖,“阿兄,晚上好。”
宋熤川伸出食指點了點她的額頭,“你怎會在此?不睡覺了?”
宋慈恩吃痛地捂著額頭,也不忘順帶解釋道:“這不是湊熱鬨嘛。”
“這算哪門子看熱鬨。”宋熤川氣笑了,一甩袖,走至桌前,繼續看著兵防圖。
宋慈恩,連忙起身跟在宋熤川身後,卻發現他連餘光都沒分給她,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全在眼前的城防圖上。
幸福來得太突然,她一下子都被砸蒙了,她沒想到心心念念許久的城防圖就這麼擺在眼前。她利用她人小的優勢擠進去,一遍遍掃視防守的具體位置。。
還沒等她細看,就聽到劉大柱突然清了清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