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呀。”玉茗注意到宋慈恩的眼神說道:“也是個可憐人。先前是戲院的伶人,受儘冷眼屈辱。好不容易碰上個好人家,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她男人打獵跌下山去,再也沒回來。她悲憤過度,就連肚子裡的孩子也掉了。後來,就變成現在瘋瘋癲癲的樣子。”
宋慈恩收回目光,問道:“她叫什麼名字?”
玉茗愣住了,過了半晌才吞吞吐吐地說;“這個倒是不知道,她男人姓周,我們一般叫她周娘子。”
宋慈恩點點頭,心下悵然。
女子的背影在馬車奔跑起來後逐漸看不見,她就如被時光碾過的塵埃,被歲月拋棄在紅塵裡。
“這樣的人,還有多少?”宋慈恩想著,不由感到悲涼。
“對了。”玉茗瞧著宋慈恩臉色不太好,小心翼翼地說道“您讓我查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宋慈恩神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三年了,春風樓的事情終於有線索了。
她關上飛舞的車簾,冷聲說道:“回去再說。”
玉茗屏蔽左右,在暗格裡掏出一疊紙條,將其置於火上,不一會,紙條上的字跡慢慢呈現,特殊的符號眼花繚亂。
玉茗彎著腰解釋道:“這是對曼陀羅花來源探究的那條線,先前那個商人順著三年前的開市離開了滄州,他應該是接到了春風樓覆滅的消息,這幾年躲著不敢來。”
“但興許是放不下這的生意,據商販的線人報,在邠州和滄州交接一帶又發現他的蹤跡,按照動向來判斷,他今年元宵開市,肯定會回來。”
宋慈恩點點頭,問道:“確鑿是改良曼陀羅花?”
玉茗道:“錯不了,線人特地壓了一批香料,那個致幻的效果比往年更甚。”
宋慈恩道:“好,這個事情,你繼續盯著。按照以往的經驗,此人貪婪狂妄且心性奸詐,怕會有越貨殺人的風險,囑咐底下的人防著點。”
玉茗點點頭繼續說道;“另外,您讓查的呂掌櫃一事略有些眉目了。線人碰到疑似呂掌櫃的同鄉,但至今仍然無法確認。”
“不過......”玉茗神色有些猶豫。
“但說無妨。”
“您讓小的找的姑娘們的親眷,小的竭力去找了,但,小的,小的還是擅作主張,將她們葬在錦鯉廟外的邦墓裡。”
宋慈恩沒有說話,昏黃的燈光裡,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像是在愣神,又像是在思索權衡。
玉茗怕極了,心一狠,直接雙膝跪地,匍匐在宋慈恩腳下說道:“主,不是我不做,實在是,那些人欺人太甚.....”說著眼中的淚咕嚕轉了半天還是落下“他們嫌姑娘不乾淨,說是有墮門風,更有甚者,直接從族譜上將姑娘的名字劃去,說從沒有這樣不知廉恥的姑娘。”
說著哭聲越發的大:“可,當初是他們拿著姑娘賣身的錢,蓋了新樓,娶了新婦。再不濟也是一頓酒錢,幾餐飽飯。可如今,他們,他們倒嫌棄起來。這是敲骨吸髓還要嫌棄這骨頭買不上好價錢。趴著吸血還要嫌血不新鮮。”
“小的,小的是在是受不了這口氣。我也不稀罕什麼族譜供奉。就算姐妹百年無依無靠,有我們幾個輪流看顧著,清明中元祭奠著,絕不會變成無家可歸的孤魂野鬼。小的......”
她語氣顫抖,淚刹那間沾濕全臉,背不斷聳動著,像是要把不甘與憤恨通通發泄出來。
她突然仰起頭,雙眼充血:“小的不甘心,也絕不認命。我不稀罕他們,就算是家族除名,我也要掀開他們的遮羞布,讓這群自以為德高望重的人被鄉親們好好看看,他們不過是一群賣女求榮,豬狗不如的畜生。”
宋慈恩透過她,像是看到前世許多人的縮影。
被綁上石頭丟進籠中,還叫囂著“我沒錯”的婦人;舉刀保存財產,被罵忤逆不孝的新寡婦;在大火中連同祠堂一起焚燒的老婦;為了貞潔,一根白綾了卻餘生的女子;還有無數哭喊著“我不嫁”,卻被硬生生綁上花轎的少女......
這雙流著淚仇視親人的眼睛,就像是她們承載的苦難又一次具象的呈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