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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自認為神通廣大,覺著自個兒也能辦成事兒,還用著奴才什麼?”
嶽箏思索了半天,才咂摸過來,原來前幾日她托譚二繡花獻壽,後來又想著走捷徑鋌而走險偷賬本,隻是她自覺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想到被譚二發現了。
嶽箏一驚,伸手抓住譚二的胳膊,往後一錯,卻沒想到譚二被拽得踉蹌幾步,竟失了平衡,連帶著嶽箏一齊跌在地上。
檀敘心中複雜紛亂,一時衝得腦袋發昏,隻想著暫且逃開。哪裡想到嶽箏這個沒輕重的突然伸手拽他,眼瞧著嶽箏的頭便要磕在地上,他連忙伸手護著她的頭,倒地時手腕一陣劇痛,連著大臂一齊疼得厲害。
嶽箏隻覺著身下人幾乎瘦得隻剩下一把骨頭,硌得人渾身痛,拱了兩下探出腦袋,卻是接著問道:“你是怎麼曉得我去韓宗昌府邸的?你跟蹤我?你會武功?”
半晌不見人搭話,嶽箏定睛一瞧,譚二雙目緊閉,麵容扭曲,疼得連聲兒都發不出來了,這才瞧見譚二腕間骨節凸了一塊兒,似是扭著了。
她忙將那清瘦的腕子捧起,曉得又是自個兒魯莽這才害人受傷,心中內疚,卻還是虛張聲勢道:“怎地,怎地摔了一下就成了這樣?”
檀敘甩開她,兀自攀著身側一根枯竹起身,心道他為了她苦練那繡花女工,她卻於那夜月下和那道人合謀要害自己,現在又做出這幅關心他的模樣,還不如當即就死去,遂了她的心願。
他所服用的藥粉雖是續命的良藥,亦是深入骨髓的慢毒,於是從衣襟中取出數包藥粉,囫圇個兒往嘴裡吞,又咳得直不起腰,笑道:“你既不信我,又想著要殺我,那我死了你就如願了!”
嶽箏見那藥粉分明是那日喂給韓琮的白石散,忙驚道:"你吃毒藥做什麼,快吐出來!"還未等她碰著譚二,卻見人已眉頭緊蹙,咳出一大口血來。
檀敘將積在肺腑的鮮血咳出,又被冷風一激,頭腦也清醒了不少,見嶽箏支著手不知所措,也曉得自個這樣失了禮數,於是隻得順水推舟胡謅了個借口:
“奴才與韓宗昌有宿仇,見嶽家亦受韓家迫害,而奶奶又是個有本事的,這才貿然投誠,奶奶明明已探過奴才的脈,曉得奴才命不久矣,卻還是這般疑心,倒是奴才的不是了,如今奴才也服了白石散,您儘管放心就是了。”
嶽箏哪裡還能分辨?她隻當是自己胡亂疑心,害得人吐血,因此又急又愧,忙不迭認錯道:“好弟弟,莫要生我的氣,都是我不對,我從此不疑心你就是了。我去韓家就是為了偷著瞧瞧賬冊,並不為彆的!”
說著忙找出之前譚二給她的小藥瓶,倒出兩丸藥喂給他。譚二接了,含在口中。擦去下頜殘留的血漬,睨了一眼嶽箏,冷笑道:
“你當韓家是包子鋪,一毫一厘支出入庫都要記在賬本上?”
譚二斜著眼睛瞧人時,纖長的睫毛便低垂下來,被月色晃出一片影兒,倒顯得那張平凡的麵容生動了起來。嶽箏不由得看得癡了。
見譚二說罷也不再理睬她,隻緩緩地往前走。
於是又跟著人,穿過水榭樓閣、回廊曲徑,直到行至小廝侍從所住的小院才止步。譚二頭也不回,門扉被重重摔上。
檀敘附耳於門上,聽得嶽箏走了,這才支撐不住栽在地上。
這傻子。
月色輕柔地透過窗紙,在地上投出一小塊兒銀白,他蜷著身子縮在暗處,窺視那皎珠一般的月影。
他早有預料,因此曉得嶽箏即是嶽二,心中並不意外,隻是多了些塵埃落定的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