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宣遭到反問,沉默起來。
他倒不似符瑾懷那般早已胸有成竹,隻是昨夜父親一直當值到極晚沒有回家,趙明宣免得母親憂慮,提燈馭車去樞密院接他。
未至門前,遠見一個纖弱的身影穿著鬥篷入了樞密院。
她隻身一人前來,請樞密院在值的長官,上奏提議送她出塞。
--
本朝外交使臣與北漠使者的唇槍舌戰,記載史冊,符瑾懷有幸在前幾世聽過。
條款與歲幣上的討價還價不提,就論煦柔公主作為質子出塞,樞密直學士一共列據三點,北漠使者默然接受。
一是煦柔公主乃華洲帝王的嫡長女。
二是煦柔公主乃鎮遠公的外孫女。
三是煦柔公主身無隱疾。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北漠使臣深諳漢人眼中,女子不如男,女兒日後嫁了人,就是潑出去的水,若李煦柔隻有一個乾元帝女兒的身份,北漠萬不可能答應。
但她不僅是華洲君主的親生女兒,更是當年鎮遠軍主帥沈崴的親外孫女。
沈崴已故五年,威名於北漠,仍是如雷貫耳。
他在世時,鎮遠軍曾一度威震四方,風光無量。可惜五年前,沈崴通敵賣國,犯上作亂,天子盛怒,沈家滿門抄斬,鎮遠軍慘遭誅連,一時間浮屍遍野。
皇後沈氏,也一並薨逝在這場腥風血雨之中。
這本是一段沉痛的往事,朝堂無人敢提的秘辛。
如今往事重提,皆因籍入雲南王名下的沈家七女,沈風苓。
二十年前,沈家幺女沈風苓,在雲南邊境誕生。當時戰況危急,沈氏夫婦恐一去不返,將她托付給了雲南段王。
段王感念鎮遠軍助雲南抵禦外侵、護他子民,待小女如自己親生,五年後,沈氏一族九死一生歸來,段王仍自薦作小女乾爹。
沈家滿門滅族之際,段王日夜兼程趕來長安,拿出沈崴當年的托孤信,不惜惹怒天子,亮出玉牒,力爭當年托孤之日,他已將風苓寫入雲南段家族譜,風苓是段家人,絕非沈家女。
於殿前雪下跪了三天三夜,段王終保下沈家最後的血脈。沈風苓從此改名段風苓,與沈家再無瓜葛。
豈料,當年繈褓中牙牙學語的嬰兒,一點不像她溫文爾雅的雲南王父,長出了一副巾幗不讓須眉的錚錚鐵骨。
北征一戰,華洲四大營三軍戰敗,獨段風苓所在一營勢不可擋。
及笄之後,段風苓拒絕嫁人,一直在軍營賴混。不過二十的年紀,她勇當先鋒,領著騎兵一路北上,斬提北漠三員大將首級,俘虜無數,北漠聞之駭色。若不是華洲軍隊戰力參差不齊,打到最後,段風苓後無援軍支應,北漠也占不了局勢的便宜。
逼征北軍退守雁門關,全然是北漠以多欺少。
饒是如此,段風苓死守關口,巧計奇出,不許北方的豺狼再欺近中原一步。
北漠啃了根硬骨頭,怒之,也畏。
沈家早已傾覆,段風苓卻一戰成名,將士信服,她無形中成為了華洲的下一任領軍,而她在世的血脈親人,隻剩先皇後沈風箐所生的一子一女。
沈家人重情重義,如能得她親外甥為質子,投鼠忌器,段風苓自不敢再輕舉妄動,一石二鳥,北漠使者豈會不允。
而第三點,是拿李煦柔換李子欽的益處。
都是帝王血脈,都是段風苓的心肝肉,雖然女兒不及兒子,可這兒子要是個病秧子,帶回去還得當祖宗供著,不如帶一個活蹦亂跳的女兒。
所以北漠要求多加一層歲幣,默允李煦柔為質子。
這便是議和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