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張的心情終於放鬆了些。
祝澄還是在散場前先行離開了籃球場。
這學期過完就正式升為高三，學習愈加緊湊。
暑假被減掉一半不說，周六周日也要來校補課，一周隻剩下周五晚上的假期。
她心裡不情願，卻根本不敢懈怠，連今晚的假期也不準備休息。
打算出去吃個飯就回來糾正錯題。
自從轉到本部來，她家離學校更遠。
祝澄不喜歡住宿，爸媽乾脆在附近給她租了套學區房。她一個人住在學校後門對麵的沁園居，通勤很方便。
傍晚，祝澄去學校附近買了份飯團，草草解決晚餐。
路過小區邊的時候，門衛爺爺把她叫住。
“八樓的小妹子，你家長在白天給你送了東西過來嘞！”
祝澄聞言頓步，走到門衛室，“是嗎？謝謝您。”
不用看就知道是她媽媽梁美人送來的。
梁芝芸二十幾年前還是個小有名氣的女星，嫁給她爸之後幾乎被寵上了天。
為人嬌氣又矜貴，總覺得她現在住的學區房環境不好，送東西的時候連電梯都懶得進，靠著一張臉和一張嘴，很快便和門衛大爺打好關係。
換校區的這幾個月以來，母女倆關係一直都有點僵。
在高二下學期轉學絕對是一件弊大於利的事，祝澄也清楚這一點。
她媽媽因此不滿，心裡卻還是惦記她。
袋子裡裝著好幾種水果和零食，全是她喜歡的，做家長的最擔心孩子在學校裡吃得不好。
祝澄驀地想起考試頭天答應她爸爸的視頻電話，幾天過去一直沒能如約打過去。
她爸也不催，就這麼老實地等女兒打來，日常問候還是一天不落下。
祝澄看著這麼一大袋東西，眼眶有些酸。
她也不是忘了，隻是不敢。
成績有多差她自己心裡清楚。
而且這次學校重視，所以老師改得慢，分數出得慢，下星期可能還會開家長會。
這些她都不敢告訴電話線那頭的他們。
她無意識捏著袋子，心裡歎口氣，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出來得著急，手機沒帶，現在隻能借門衛室的座機。
門衛爺爺為人和藹，朝她應聲後便重新沉浸在報紙裡。
邊上坐這一個寫作業的小姑娘，是他孫女，在附近讀小學，此刻正眨巴著大眼睛看她。
祝澄不善交際，即便是麵對小孩也不例外。
她分了女孩一袋巧克力，尷尬地揚起嘴唇，便沒再主動交談。
祝澄動作遲緩地摁著號碼，大腦嗡嗡作響。
“姐姐，你是忘了你男朋友的電話號碼嗎——”
女孩冷不丁的一句問話傳來，稚聲稚氣，內容卻驚人。
祝澄驚慌地看了眼門衛大爺，他已經在報紙中打起盹來，估計沒聽見。
祝澄板著小臉搖頭，“彆亂說，是我家長。”
也不知道女孩信了沒，葡萄大的黑瞳仁就這麼一瞬不眨地看著她。
祝澄飛快眨動眼睫，不放心地補充，“你這麼小……怎麼會想到那方麵。”
現在的小孩都早熟，小女孩有理有據：“隻有偷偷打男朋友電話的時候，才會像你現在一樣！”
祝澄：“……哪樣？”
小女孩得意地哼哼兩聲，“就是緊張又害怕呀！我給媽媽打電話的時候都是很開心的，輸號碼也不會這麼慢！”
祝澄摸了摸臉。
有這麼明顯麼。
祝澄與人交往的機會少之又少，從小到大都沒什麼特彆親近的朋友。
唯二的兩個好友，一個搬家去了西南，最近甚至失去聯係，另一個和她大吵一架，至今還沒和好。
剛吵架的那段時間格外難熬，祝澄在分部孤孤單單的，也就成了轉校區的原因之一。
或許是心裡憋了太久，祝澄竟對一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孩產生了傾訴欲。
“……我考試考砸了，當然不敢和爸媽打電話。”
也就是在說完之後她才發覺，原來向外人展露出自己的脆弱，沒那麼艱難。
至少說出來之後，像是卸下厚重外殼，身心都輕盈許多。
女孩很有共情能力地“啊”了一聲，竟然還舉一反三地想到了自己，哀歎，“原來是這樣！姐姐，那你和我一樣，我沒背出《大自然的聲音》，都不敢回家了，更不想上學！”
“能一樣嗎……”祝澄小聲嘟囔，不予認同，“就是一篇課文而已啊。”
下一秒又被自己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嚇到。
她語氣裡都是不屑，完全不知女孩的臉上也是最情真意切的憂愁。
每個人的心智和階段不同，在她看來，沒背出課文不過是件芝麻大小的事。
而在彆人看來，她眼中毀天滅地的一次考砸——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此刻的她們還太小，站在小小的屋子裡，就以為自己被屋簷遮住了半邊天。
可那些比她們大的人永遠不知道，就是那看不見的半邊天，化成未知的畏懼，重重地壓在年幼的軀體上。
包括比女孩大的她自己。
回過神來，祝澄起了一身冷汗。
她鼓起勇氣和小女孩搭話，展露自己的軟弱和無能，渴望在單純幼稚的孩童身上索取安慰、鼓勵等等情緒價值。
自己卻如此冷漠地對待她的憂愁。
她不能變成她眼中最討厭的大人。
祝澄放下電話，撫摸小女孩的腦袋，很小聲說了句對不起，把她剛剛看了很久的蛋糕塞進她的手心。
“姐姐相信你能背完的，所以把這塊蛋糕送給你。你乖乖背課文，成功之後就獎勵自己吃掉它，怎麼樣？”
小女孩被她弄得有些疑惑，拿到蛋糕的那一刻還是明白了祝澄的意思。
“好！”她點點頭，喜笑顏開，“姐姐，你不要擔心！雖然考砸就像怪獸一樣可怕，但媽媽完全不可怕哦，媽媽會給你抱抱的！”
祝澄心裡軟了一片，也輕輕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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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的電話祝澄沒打通。
她沒糾結下去，抓緊時間回教室糾錯。
一班是年級裡唯一的理科實驗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