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是發現他細心幫班級做衛生擦黑板?
是他及時看到她的書被撞倒讓肇事者過來道歉?
又或者是砸壞籃板之後還不疾不徐地笑、麵對陌生長輩的耐心謙卑、逗小孩玩的時候都怕弄疼她?
祝澄慢慢追溯,才恍然意識到已經關注了他這麼久。
遲鈍的感知能力在聽到“沒有女朋友”那刻恢複正常,夏夜晚風習習吹來,裸露在外的肌膚感到一陣舒服的沁涼,神清氣爽。
那晚回去之後,她的心像是裝了馬達,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除此之外,好像什麼都聽不到了。
月光傾灑一室,光是想到他的名字,流淌在身體裡的血液都化成了甜酒。
和所有普通女孩一樣,步入青春期開始,祝澄和異性之間的相處變得微妙。
從剛開始彆扭、疏遠,漸漸轉變成強烈的好奇,以至於很容易因為一點小事產生好感。
這幾年裡,遇到外貌優越或是性格很有特點的男生,她不自覺會多分出一點注意力。
但也僅限於此。
祝澄能分得清一時的萌動,從來不把那種情感歸為喜歡。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和異性的相處中,她甚至會比以往更加疏遠,保持距離。
唯獨這一次,內心給出的回應太過強烈。
按耐不住。
她躺在床上,呆呆望著天花板,坦然地思考了一個晚上,第二天接著去上學。
一切看似如常——卻久違地在生活中找到了一點幸福感。
令人一頭霧水的作業題、又不小心睡過去的數學課、小心翼翼維持的同學關係、壓力沉重的父母期待……
一切讓她生出挫敗感的事情,組成了她以往幾年的校園生活,像密不透風的網,把年輕又脆弱的心臟包裹纏繞。
可突然出現了這麼一個人,如一束光照過來,透過狹小縫隙帶來希望。
她在心境上產生了些微改變,每天的早起都沒那麼抗拒,祝澄開始期待上學,開始期待每個能去學校的一天。
她的生活是一張素白寡淡的畫卷,在這段時間始料未及地逐步上色。
在畫卷一天天翻頁的過程中,她終於體悟,在學校裡有一個喜歡的人是這種感覺——
比如,清晨六點十分。
弘遠中學的起床鈴響,廣播開始放第一首歌,遠遠傳到附近的幾個小區,祝澄在鬨鈴和歌聲中睜開雙眼。
機械地洗漱穿衣,腦海中開始浮現他的臉,不自覺開心起來,身體裡的活力慢慢恢複,動作都加快了些。
接著是早操時間。
穿過偷懶的、請假的、檢查的各種人群找到班級,一眼鎖定許驍澈的方向。
跑操音樂是激昂而有活力的進行曲,想起隊伍中的他,就算再累也咱倆堅持。
又到早讀的半小時。
她一邊氣喘籲籲恢複體力,一邊默記著語文古詩詞或者英語單詞。
許驍澈在講台邊上補覺或者幫忙擦黑板,她在學習的間隙抬頭看他,憂心地撐著腦袋,在心裡嘀咕他對於這兩門偏文的科目總是不上心。
熬到吃早餐的點。
就算是再不願獨自吃飯,饑腸轆轆的祝澄也認命地走向去食堂的路。
周圍都是三五成群的同學,祝澄期待能在食堂遇到許驍澈,如果能在他旁邊找到吃飯的座位那就更開心了;
若是遇不到,她獨自吃早餐的時候也不會無聊,自顧自地猜想他等會兒去不去小賣部,在自動售賣機前按下的是雪碧還是可樂。
再等到課間操從操場回來。
祝澄默默跟著班級一路,站在許驍澈身後的不遠處,樓道間人群擁堵,不好意思直接盯著他的背影,隻敢低下頭看哪雙鞋子是他。
許驍澈的鞋很多,最大的特點就是一個字,貴。有的甚至說不上很好看,但他似乎很喜歡。
他的鞋也很好認,因為個人特色太過於明顯:有時候是顏色醒目的鞋帶,有時候是左右不一的襪子,有時候是三個“xxc”字母的貼布,總之會有一些自己的設計。
除了認鞋,祝澄還能認衣服。
但他半天就要換一件衣服,她每天的工作量成了兩倍。
祝澄時常鬱悶,他有那麼愛乾淨麼,完全不像是有潔癖的人,球場上不肯接女生的水,連賀國誕喝過的也不嫌棄。
……
高考後的這一個月,學校隻剩下了兩個年級,所有人的心浮躁得很,早已隨著畢業的學姐學長們一起飛出校園,展望暑假生活。
祝澄卻樂此不疲地完成上述的日常。
晚自習下課,她格格不入地穿梭在放學的人流,孤身一人,麵上卻隱隱含笑,就連書包看上去都沒彆人那樣沉重。
她從來沒意識到,在學校讀書是件這樣幸福的事情。
不僅可以在班上看到許驍澈,他們還是鄰居,能在小區樓棟偶遇。
四舍五入,他們一天都一起度過。
祝澄捏著書包帶的手輕晃,踩著路燈下的影子,雀躍地走回家。
耳機裡傳來爸爸的聲音,“澄澄,最近過得開心嗎?”
祝澄很少和爸爸通話,父女倆都嘴笨,找不出什麼話題來聊。
但祝凱立隻要打電話過來,不詢問成績,不詢問分數,最先關心的肯定是她每天的情緒。
“最近……還行吧。”祝澄故作矜持地答,語氣明顯是愉悅的。
她回憶片刻,“最近作息還是不規律,上午的課又睡著了,不過醒來之後把物理電磁場的大題整理了完了,自習的效率也挺高的,英語周報一節課就寫完了……還對了答案,全對,完型就錯了兩個!”
開始擁有秘密絕對是青春期的標誌之一,她點到為止地列舉著日常瑣事,不敢把感情世界的天翻地覆宣之於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