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張卷子一出現,可謂是殺出一匹黑馬。
孟清暉把她上次考試的試卷調出來。
那次祝澄狀態不佳,但顯然已經能看到紮實的功底。
他嘖聲感歎,“不錯,不錯。”
他開始仔仔細細地給祝澄分析答卷,著重講著她的失分點,話裡話外都透著對學生的滿意。
祝澄受寵若驚,才知道一個小小的題目能深挖出那麼多東西。
等他講完之後,又想起邊上還有一大高個。
孟清暉拿戒尺抵著許驍澈的脊梁骨,“你小子剛才聽了沒,也不說一句話,杵在這兒當杆呢?”
許驍澈隻幽怨了看了他一眼。
孟清暉嘀咕,“平常不是挺能說呢,怎麼,來了個小姑娘就放不開了?看這沒出息的樣兒。”
許驍澈:“……”
“我在聽。”他咬咬牙,最後終於擠出幾個字,“就是麻煩您下次報我分數的時候小聲一點。”
孟清暉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接著拿著祝澄試卷朝她揮揮,“等會兒作文課,老師拿你作文展示啊。”
祝澄乖順地點頭,“好。”
她拿著剛記好的筆記先行離開,孟清暉還在原地訓著許驍澈。
“拿來吧,終於重新寫的作文。”孟清暉一邊說一遍搖頭,“早知道先分析你的了,拋玉引磚,真是顛倒……”
許驍澈冷冷扯著嘴角,“您覺得我會在她麵前拿出我拿三腳貓水平的作文麼。”
“呦,還有自知之明。”孟清暉看他的眼神更含深意,“怎麼,這一下話多了?”
許驍澈:“……”
“辯不過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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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澄的作文以前也經常被當做範文,甚至還有兩次被老師拿去複印,全年級一份。
但她更偏向於寫行體,筆畫與筆畫之間存在連接,美觀性大於實用性,打眼看過去比較難認。
所以被複印的情況不算太
() 多,
總共也隻有兩次。
她本以為孟清暉隻是打算把她的作文投影到白板,
在作文課上講解分析。
誰知上課的時候突然被叫起來。
“這樣吧,讓祝澄同學先把她的作文讀一遍。底下寫彆的科目的同學都停一停啊,好好聽聽人家是怎麼寫的,學習一下高分作文的結構和內容,看看差距在哪兒。”
猝不及防的一個點名讓祝澄感到緊張,她在班上回答問題的次數本就不多,更沒經曆過這種場合。
孟清暉大概是看出她的恐懼,給了一個鼓勵的眼神,笑嗬嗬的,“可以嗎,實在不行的話老師幫你讀。”
祝澄知道他是好心讓她融入集體,當然沒有逃避,“沒關係的,我可以的。”
可內斂膽小如她,身體還是止不住地微微發抖。
光是這一句話,聲音就特彆小。
不少同學的目光轉向她,或是欽佩,或是探究,但祝澄沒敢對上任何人的眼。
一路垂著眼走向講台,深呼吸,給自己打氣。
這時,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愣著做什麼,鼓掌啊。”
許驍澈靠在椅背上,稍稍側頭朝身後的一班人說話。
陽光落在少年輪廓有致的側臉,祝澄能看到他清晰的下頜,和說話時微微活動的喉結。
他帶著笑,有意讓氣氛輕鬆一點。
很快,掌聲雷動。
講台旁邊的位置,許驍澈鼓得很響亮。
祝澄的心跳止不住地怦怦而響,卻分不出到底是緊張還是悸動。
不由抓緊手裡的作文紙。
孟清暉把講台讓給她,背著手,就站在許驍澈的座位邊。
低聲對這個令人頭疼的學生說,“特彆是你,好好聽。人家作文都寫八百多字,就你,六百字都湊不上,活該三十分!”
少女皮膚白皙,五官柔和,許驍澈坐在離她最近的位置上,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因緊張而抿唇、深呼吸的種種微表情。
他幾乎和所有老師都關係好,也都聊得來,這個時候還能按照他的性格一通亂扯,“老師,有句話不是這麼說麼,文字的簡練來自內心的真誠。我寫600字,說明我真誠。”
孟清暉吹胡子瞪眼:“歪理邪說!在我麵前就這麼能說,我看你現在就不真誠!話多!”
“冤枉啊,我這有理有據。”許驍澈麵不改色心不跳,“這句話可是木心先生寫的!”
“呦,這下不是著名哲學家比紐徹肖徐說的了?”
許驍澈:“……”
本想再辯駁幾句,台上的女生已經在這一刻調整好狀態,深吸一口氣,從第一段開始朗讀。
少女的聲音如清泉般流淌,許驍澈朝她的方向掀眼看去。
他突然不說話了。
七月的夏季,好景炎炎。
教學樓外,飽滿而豔麗的茶花熱烈盛開,午後的陽光輕快地穿過花與葉的糾纏,穿過層層疊疊
的枝椏,
穿過教室旁邊大開的玻璃窗,
籠罩在她的身上。
她柔順的發絲鑲上一層金邊,發尾用那個碎花布藝的、也曾被他戴過手上的發圈收束。
他借著全班目光的掩飾,肆無忌憚、又目不轉睛地盯著她。
忍不住喟歎,她的眼瞳好漂亮,像是流光溢彩的琉璃盞。
明明剛才扯七扯八的時候還神色自若,可聽到她聲音的刹那,心跳卻又開始異常地撞擊,在他的微小宇宙中熱烈震顫。
祝澄讀得輕柔順暢,如一陣暖風拂過,並沒有平常表現得怯場。
許驍澈儘可能地不讓自己分神。
他也想當一個討人喜歡的聽眾,想知道她到底是怎樣才能寫出那樣結構嚴謹、內容精妙的作文,讓自己走進她的世界裡,從而產生出更多的共同話題。
因為他們之間能聊的太少了。
平常的他,那樣話多嘴貧,怎麼一到她麵前,就成了言辭拙劣的模樣。
還天真地以為她對自己有同樣的感情,最後又讓“真的嗎,我也喜歡你”幾個字戛然而止。
那些讓他欣喜若狂的交集結束之後。
他總是一次又一次地懊悔自己剛才為什麼沒有多說一點,又或者自己為什麼不表現得好一點,再好一點。
可他似乎忘了剛才用過的那句話。
文字的簡練來自內心的真誠。
也忘了後半截是:
比如我十二萬分的愛你,就不如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