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剛下完一場雨。
學校附近的街道很安靜,水窪深深淺淺,倒映出一對並肩的少年少女。
家裡沒有停電,房間一片漆黑完全是因為電燈壞了。
許驍澈檢查一遍,說隻要換個燈泡就行。
生活平台上有急修上門的服務,可是現在太晚,他們怕再次遇到像上次那樣蠻不講理的人。
許驍澈讓祝澄在家裡待著,他下去買。
附近小店估計很難找到尺寸合適的燈泡,而裡沁園居最近的一家大型超市在學校前門,距離實在不算近。
祝澄說什麼也不答應他一個人去。
於是夜裡十點,兩人下樓。
這邊不比繁華的市中心,學區附近壓根沒有所謂的夜生活,路上除了他們之外沒有行人。
雨後的空氣清新,萬籟俱寂,隻有屋簷下的滴水聲,分外明晰。
見祝澄仰著腦袋往旁邊看,不知道發什麼呆,許驍澈擔心她被落水滴到,想拉她一把。
“彆站在屋簷下。”
抬手那瞬間,卻倏然想起剛才窗簾中的光影畫麵。
他眸底閃過複雜情緒,抿唇垂睫,最後隻把手掌懸在她頭頂,為她擋住上方的滴水。
祝澄聽話,邁開腿,往裡鑽了鑽。
離許驍澈更遠了點。
“……”
兩人心照不宣地拉開距離。
從之前那種氛圍中脫離出來,頭腦倒是清醒不少,都有點後悔。
他們對“危險”這個形容產生了高度認同。
如果不是尚存的理智克製住,很難保證不在漆黑昏暗的環境下發生什麼。
唉。
祝澄悄聲歎口氣。
周圍太安靜,呼吸聲都被無限放大。
更何況是她長長的一聲“唉”。
許驍澈偏頭看了眼,她低著頭,一腳一個水坑。
“……”
眉心直跳,連帶著太陽穴都有些疼。
他終於還是拉住她的手臂,往自己這邊拽,“看路。”
祝澄開始還有些彆扭。
再一抬頭,看到不遠處的一條黑漆漆的流浪狗,嚇得心驚,默默往許驍澈那邊縮。
一聲輕笑突然就在這夜空中響起。
許驍澈彎唇,乾脆和她換了個位置,擋在她麵前。
祝澄看不見那條流浪狗了,終於鬆口氣。
回過神,突然聽到少年開口。
“下次,還敢讓我來你家講題?”
他調侃的語氣稍稍化解了兩人僵持的氛圍。
祝澄偏頭思索,模棱兩可地答:“那得看你敢不敢。”
她把“你”字咬得很重,許驍澈無奈望天,他確實是不敢。
不然根本不至於一直傻傻等著祝澄點讚她朋友圈,早就敲她門當麵質問。
他不答,輕輕哼了聲。
像是拿她沒轍。
月光傾瀉,樹影斑駁,兩人並肩走在婆娑的光影下。
高三緊張的複習生涯,很少有這樣悠閒的時刻。
今天晚自習還特意看了眼教室門口的倒計時,現在是十月末,離高考還有兩百多天。
許驍澈算著日子,覺得時間過得好慢。
他突然說:“如果這次月考你進步特彆大,永能是不是就不會讓我給你講題了?”
“可能吧。”
“那你在學校,又不願意搭理我?”
“……”
“應該不會……”祝澄聽出他的意思,繞回讓一個問題,“進步不會特彆大吧。”
最近的提高已經夠明顯了,如果能穩定下來,她就足夠開心。
年級裡不止她一個人用功,所有人都在衝刺,高三最不值錢的就是努力。
話題突然被拉到這裡,氣氛瞬間都正經起來,祝澄心裡沒了任何旖旎心思,莫名有點擔心。
她怕和許驍澈考不到一個大學。
可她不敢問出口。
喜歡上許驍澈的那一刻,她完全沒想過以後,更不曾料到現在這種境地。
她承認許驍澈有一顆真心,但不確定時效多久。
他們對彼此的感情是朦朧的,模糊的,誰也沒先戳破,享受當下的悸動。
所以也沒人先開口提未來,好像誰先說誰就輸了。
四下闃寂,祝澄突兀地提起:“你說,如果我儘最大努力,也達不到彆人的高度,是不是有些公平呢。”
她很怕她努力了整整一年,最後高考成績還是差他一大截。
大學不在一起,他們很難有未來。
她話已經說得夠委婉,許驍澈卻還是聽出女生語氣的落寞。
他回想起之前在競賽班,天才這個稱呼幾乎貼在他身上走。
儘管他從來沒承認過。
無論他做出多難的題,考出多高的分數,取得多好的成績。
所有的讚譽隻簡單用“天才”兩個字來總結,無情抹殺掉他所有努力,他不接受這樣的論調。
大家都誇他聰明,他幾乎是被迫把自己逼到了那個高度,就算不是天才也成了天才。
而祝澄鮮少受到誇讚,沒人肯定她的資質,所以才會在這一刻感到迷茫。
許驍澈正色,換上篤定而真誠的語氣,“你可以的,祝澄。”
“我給你講過題,我清楚你的能力,我相信你可以。”
“天賦決定了一個人的上限,這沒錯。”
“而努力決定著一個人——能夠多大限度地接近你的上限。”
“所以,每個人的天賦參差不齊,努力就更為重要。”
“不試試,你怎麼知道你的上限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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繞著學校走了一圈,總算從後門走到前門。
看許驍澈在超市裡挑燈泡的模樣,祝澄根本不敢想如果沒有
他會怎樣。
空調是他修的,智能攝像頭是他想到的,燈泡也是他換的。
她一個女生獨居,很多事都得一個人完成。
連她父母都不曾注意到的事情,或者他們沒法在當下立刻趕來的事情。
可是許驍澈在。
“怎麼樣,是不是很崇拜我?”
少年得意洋洋,拿著挑好的新燈泡,包裝盒隨手上下拋著。
祝澄意味深長,“如果你等會兒把這個燈泡砸壞了,賠錢的時候還能麵不改色,我能更崇拜你!”
許驍澈本來接得好好的,祝澄諷刺的話一出口,他愣了下,還真沒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