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絮清鑽回了車廂,從矮案內取出一枚手持銅鏡,稍做調整後,確認儀容沒有任何的錯亂,這才緊張地問安夏,“你瞧我如何?”
安夏回道:“姑娘美極了,即便是略施粉黛也仍舊耀如春華,絕色難求。”
江絮清自幼便有長安第一美人之稱,但她對容貌卻並不看重,安夏不明白,為何姑娘要去見裴世子能謹慎成這般,竟開始注重自己的容貌了。
“姑娘無論是什麼樣子,世子想必都會喜歡的。”
江絮清紅了臉,“你就知道哄我高興。”
安夏吐舌,她說的是實話,裴世子與姑娘青梅竹馬,那是十幾年的情誼。且姑娘出生後,除了江太傅這個父親之外,第一個牽她手的便是當初年僅三歲的裴世子呢。
通過車窗縫隙,江絮清見到裴扶墨從前方行來,他身後的男人正是他的長隨周嚴。
“世子,江姑娘來了。”
周嚴跟在裴扶墨後頭說,像是要提醒他過去。
裴扶墨徑直朝侯府大門方向走,絲毫未有打算轉彎的舉動,周嚴詫異了須臾,便也跟上去了。
眼見裴扶墨都要進府了,江絮清心急,忙就提裙追趕了上去,伸臂擋在了他麵前。
雲層漸移,晚霞漫漫,鎮北侯府門前兩側的恢宏石獅處,落日的餘暉將身影拉長。
跑得急切,停至裴扶墨麵前,江絮清這才駐足喘氣。
絢麗的霞光柔柔地印落她的臉龐,她胸脯微微起伏,眼眸盈盈如星光。
就這樣緊緊地看了裴扶墨許久。
他的那雙天生含情的桃花眼,高挺的鼻梁,濕潤的薄唇,一切猶如她記憶中的模樣,隻是此時,眼神中含著讓她覺得十分陌生的冷冽。
他看向她時,好似在看陌生人。
江絮清忽然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相識十多年,她與他之間發生了許許多多的事,也曾鬨過不愉快,哭過吵過冷戰過。
可她卻從未體會過,裴扶墨看她的眼神竟是這般,不近人情。
侯府門前,四人站了良久,還是裴扶墨率先開口:“有事?”
他的嗓音清冽,毫無情緒,聽不出喜怒。
這是他平時對待算不上親近之人的態度,不冷不熱不親不疏,她分明看到過許多次,但往往都是裴扶墨對待他人,如今這幅冷漠的神態轉換到她身上,她竟是那般不適應。
難不成,他還在生她的氣嗎?
“若沒事,我便進去了。”片刻沒等到回話,裴扶墨不再在此耗時間,直接朝江絮清身側繞過。
正要擦肩而過時,江絮清急忙拉住了他的衣袖。
裴扶墨垂眸,眼前幾根纖細粉白的手指似在細微顫抖。
“你想知道四皇子溺死在太液池那晚,我看到的真凶是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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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絮清回到江府時,正是夜幕降臨。
安夏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後,看著自家姑娘落寞的背影心疼不已。
“慕慕。”
身後響起了沉穩的中年男人聲音,江絮清回首,見是自己父親和兄長回府了。
“爹爹,哥哥。”
江義承還未換下官袍,笑容溫和地問:“你怎麼垂著個腦袋,走路都不看路了?”
江絮清低聲道:“大抵是累了。”
四皇子一案過去僅僅四日,她就昏迷了三日,親眼看到有人溺死在池內,興許是受了很大的刺激,這兩日有些神思恍惚,倒也可以理解。
江義承上手揉了揉江絮清的發頂,說道:“你若實在不舒服,便去找懷徵,讓他帶你出城散散心如何?”
江絮清輕顫著眼睫,沒有回話。
江濯這時幽幽啟唇,“恐怕不行了,懷徵近日忙得很。”
江承義嗐了聲,“是我忘了,他接任左軍少都督這職位也僅四個月,的確沒了閒空。”
一家人又說了幾句話,李管事這時過來提醒了下,江承義便先去了書房。
江絮清也無精打采準備回自己的院子。
江濯幾步追上去攔下她,問道:“你今日又去找他了?”
“哥哥怎麼什麼都知道?”江絮清笑了笑。
江濯憑欄而坐,翹著二郎腿,打量的眼神落在江絮清那張俏麗的臉蛋上,仔仔細細看了許久。
看得江絮清都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臉問:“哥哥,是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麼?”
江濯搖了搖頭,這才說道:“我尋思著,懷徵忽然對你這樣冷淡,隻有一個原因。”
江絮清緊張了起來,走過去坐到江濯身旁,小心翼翼問:“是什麼?”
哥哥與裴扶墨同歲,二人也如兄弟般相熟,興許真的發生了什麼隻有哥哥知道的事。
江濯意味深長地道:“這個年歲的男人本就處於初嘗情愛的階段,興許是懷徵他從北疆回來後,想明白了這十幾年來他對你僅僅是兄妹的關照,並無男女之情,再加上他都看你看了十幾年,也實在膩味了。”
江絮清臉色愈發的白,廊下的燈籠迎風搖曳。
江濯仍舊自顧自地說:“這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年幼時因為關係親近,沒什麼男女大防,所以才會有一些他好似心悅你的錯覺。如今他已十九即將及冠,你也及笄了,都是可以成婚成家的年歲,也是該冷淡下來,無法如同幼時那般親近。”
江濯說了半晌,江絮清都未曾接話,他這看過去,見自家妹子已是紅了眼眶,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這著實將他嚇得不輕。
慕慕這邊也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