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府前院,江絮清人還未趕到,爭吵聲便已經傳了出來,細細聽去,似乎還有女子的聲音。
她頓時心裡緊張起來,提著裙擺便匆忙趕去。
果不其然,裴靈夢已經先她一步到了,正在與林敬元針鋒相對。
林敬元一身素白長衫,形容清秀,此時一張白皙的臉龐已然被裴靈夢氣得通紅,失了儀態地指著她怒斥道:“你簡直目無中人,不要忘了,我可是你的姐夫!”
裴靈夢“呸”了一聲,朝他不屑地諷刺:“林大公子莫不是忘了,我阿姐早就與你和離了,你如今又算我哪門子的姐夫?還敢在我鎮北侯府攀親戚?”
“來人,給我把他打出去!”
侯府的護衛麵麵相覷,猶豫不決,但因麵前這位的確是與大姑娘成婚六年的夫君,這幾年夫妻關係也較為親密,護衛們基本拿不準主意,這究竟隻是大姑娘一時與夫君置氣而已,還是真的和離了再也沒有關係,因此根本沒人敢真的下手。
江絮清走過來,按下神情激動的裴靈夢,朝她搖了搖頭。
裴靈夢皺眉,欲言又止,又瞪了一眼林敬元,才暫時作罷。
林敬元看見來的人不是裴靈萱,較為失望,問道:“萱娘怎麼不親自來見我?”
江絮清說道:“林公子,想必那日在曲碧湖發生的事,你應當還沒忘吧?”
林敬元麵露不耐,細細看著麵前這位尚且年幼,卻還出來主持大局的世子夫人。
他對江絮清的印象還是裴扶墨嗬護在手心都怕摔著的小青梅。
他與裴靈萱成婚這幾年,隻要重要的日子回了侯府,便時常能看見她在裴扶墨的左右,每回隻要看到這二人時,便是在鬥嘴慪氣,可下一刻卻又變得親密無間,外人根本極難融入進去。
他與裴靈萱成親的那年,裴扶墨和江絮清都還年幼,一個是十三歲的小少年,一個是才十歲的小姑娘,那時裴扶墨尚在長身體竄身高,不過半年他就高出了江絮清一大截。
猶記得有回他來了侯府,路過花園時意外看到那傲慢的裴世子,前一刻將他的小青梅氣哭了,下一刻又耐著性子去哄。
那裴世子嘴裡還說著:“我雖然長得高,但這並不是我的錯,就算你哭得再難過,我也沒辦法縮回去啊。”
那時他覺得很好笑,原來那不可一世的裴世子,哄起人來竟是這般讓人哭笑不得。
夜裡他還將這件事當做笑談講與裴靈萱聽。
“你那弟弟莫不是喜歡江家那小姑娘?”
裴靈萱無奈道:“怎麼連你也看出來了?”
他更覺得有趣了,“萱娘,我覺得就你弟弟那性子,想追到那江家的小姑娘,估計是有一條艱難的路要走了咯。”
裴靈萱伏在他懷裡氣得要揍他,“你可彆烏鴉嘴,我弟弟聽不得這種話!”
林敬元從回憶中抽回思緒,看向眼前這位梳了婦人發髻,仍然一臉幼態,但較比小時候又成長
了許多的姑娘,總算成了裴家人。
“我沒忘。但我有些話想與萱娘單獨談一談,若是方便的話,可以讓我見她嗎?”
江絮清不動聲色地露出嫌惡之色,冷聲道:“我現在過來,便是替萱姐姐傳一句話,她說她再也不想再看見你了,請你現在就離開侯府,到底夫妻一場,她不希望讓彼此最後弄得這般難堪。”
林敬元臉色一變,“我不信,沒看到萱娘的人,我是不會放棄的。”
說罷,他便打算直接闖進內院。
江絮清喊來護衛將他攔下。
裴靈夢已先一步攔下林敬元,擋住他往前走的步伐,氣憤不已地道:“你究竟還要害得我阿姐到什麼時候啊?”
“不是已經有了你那小表妹,恩恩愛愛打算生孩子了嗎?是不是非得把我阿姐氣死你才罷休?”
林敬元急得滿頭大汗,但無心跟一個小輩解釋,隻執意要往內院闖。
劉管事見他是油鹽不進,走到江絮清身旁說道:“世子夫人,若不然還是請七鷹衛來將他趕走吧?”
七鷹衛是侯爺留在鎮北侯府保護府內安危的一支精英護衛隊,若非緊要關頭,是決然不能請出來的。
江絮清想起裴靈萱交代的話,她說了不想和林敬元和離後鬨得太難堪,想要體麵的分開。
顯然目前最大的問題是林敬元不會輕易放手,恐怕他現在還不知道裴靈萱肚子裡的孩子已經小產了。
現在他這份急切的心,究竟有幾分是真的為了萱姐姐呢?
“暫時不必動用七鷹衛,萱姐姐那邊……”江絮清在跟劉管事商討如何將林敬元趕出去的策略,哪想方才還吵鬨不止的林敬元戛然而止。
“萱娘……”林敬元怔怔地看向幾日未見的人,見她一步一步輕緩地朝他走近,他卻忽然猶如僵住了般,手腳都不知往哪擺了。
裴靈萱換了一身華麗的衣裙,還吩咐丫鬟為她上了妝,恰好的掩飾了她這兩天蒼白虛弱的氣色,即便是出來見他,她也不想在他麵前展露自己脆弱的一麵。
“林公子,如今我人出來了,你有什麼想說的便說罷,我聽著就是。”
這三個字,使林敬元頓時大受打擊,恍惚之下連連後退幾步,她竟是這般疏遠地喚他林公子?
難道這六年的夫妻情分都是假的麼?事情發生至此不過短短兩日,她便能這麼快與他割席當陌生人?
林敬元深吸一口氣,打算再好好與她談一談。
他放輕了聲音,柔聲道:“萱娘,許施的事瞞著你是我的不對,若你實在介意,我可以當著你的麵與她恩斷義絕,隻求你莫要與我和離,我們多年夫妻不易,這一路我們走過來的有多艱難,難道你都忘了麼,你能這般輕易舍棄麼?”
裴靈萱垂在衣袖內的手指禁不住顫抖,原來即便她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仍舊會被傷得體無完膚。
他究竟哪來的臉問她怎麼能輕易舍棄這段感情?
成婚多年,起先感情如膠似漆時,
他每日每夜對她說甜言蜜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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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仍然沒有懷上子嗣,婆母已經極其不滿了,私下在各種相反設法想要給他房裡塞女人。
她不是不嫉妒,可是沒辦法啊,她肚子就是那般不爭氣,成親三年了還未曾有子嗣,可當初林敬元是怎麼說的?
即便婆母如何從中作梗給他塞女人,他都正顏厲色地拒絕,曾揚言此生隻要她一個。
但凡他不對她許下這般情深義重的誓言,或許他要求納房小妾,她也會允許的,畢竟林家的香火還要傳下去,她的肚子一直沒有消息,總不能再如此霸道。
可他現在又是如何對她的?
裴靈萱垂下長睫,緩緩壓下險些流下的淚水,過了片刻,方揚起清淺的笑容。
她的笑容使林敬元心裡猛然一慌,已同床共枕六年,他又如何不知,這樣得體到挑不出一絲錯處的笑,才是她另一種報複所恨之人的方式。
裴靈萱淡笑,嗓音輕柔:“許施的孩子是不是沒了?”
林敬元心裡咯噔一跳,頓時慌了神,“萱娘……我……”
江絮清蹙眉看著他這番舉動,這下總算明白了他來此的目的究竟是為了什麼,隻可惜要讓他失望了。
裴靈萱抬手撫了撫自己的小腹,語氣淡然道:“雖然我並不想,但很可惜,我肚子裡的這個,大抵也是不願來到人世的。”
轟隆一聲,林敬元大受震驚。
他闊步上前,情緒難平地激語:“你說什麼?我們的孩子沒了?”
裴靈萱笑了聲,笑意悲涼:“是啊,孩子沒了,你抱著許施要走的時候把我當成障礙物,用力地推了我一下,我沒站穩摔了一跤,就這樣沒了。”
“這下你還滿意嗎?林敬元。”
她含著嘲弄的眼神看他。
林敬元恍恍的目光從她臉上挪到了平坦的小腹處,死死盯了許久,像是要將她的小腹看穿出一個窟窿般,始終都不願接受這個事實。
這個孩子對他們來說來之不易,怎麼會沒了?
成婚六年,他那麼愛裴靈萱,甚至為了她都可以不納妾不碰任何女人,他已經為她讓了這麼多步,即使她的身子很難懷有身孕,他也從未埋怨過她。
時間久了後,隨著他年歲的增長,身邊的好友及同僚誰膝下不是有了一兒半女,唯獨他什麼都沒有,他也是萬般無奈下,才不得不聽從母親的意見與許施私下來往,當時本就想好了,若是許施生下了兒子,便抱回建安伯府養在裴靈萱的膝下。
可老天偏偏就是這般戲弄人,在許施懷了身孕後,裴靈萱的肚子也同樣有了消息,他這才不得不這樣隱瞞下來。
如今許施因墜湖後孩子意外小產,母親得知了後,讓他想方設法也要挽回裴靈萱,至少她肚子裡的這個也要認回建安伯府。
可一切都遲了,在同一天,他的兩個孩子都死了。
林敬元震怒下雙目通紅,猛地上前幾步抓住裴靈萱的雙肩,神情癲狂嘶吼地問:“怎麼會沒了,你
() 是想跟我和離才這般欺騙我的對麼?還是說你早就背著我有了其他相好的,才趁機在此作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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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場所有人都沒料到林敬元會忽然發瘋。
裴靈萱疼得叫了一聲。
江絮清與她的距離最近,下意識地上前去將林敬元扯開,“林公子,你鬆手,你把萱姐姐弄疼了!她還有病在身!”
林敬元暴跳如雷,豎眉瞪目,瘋到根本什麼都聽不進。
江絮清上前來拉拽他,他氣得用力一抬,便將拉扯他右手的江絮清往牆邊甩去。
裴靈夢嚇得睜大雙眼,“慕慕——”
忽地一陣冷風掠起,江絮清忍著方才的吃痛,下一刻落入了溫熱的懷抱內。
那深入骨髓般的氣息將她團團圍繞,她顫著眼睫緩緩抬眸,入目的是裴扶墨冷漠的臉龐。
“裴小九,你回來了……”她嗓音帶著驚懼下的顫抖。
裴扶墨抱著她站穩後,認真地掃了她全身,沉聲問:“傷著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