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泉寺建寺已有百來年,其求姻緣簽最為靈驗更是名聞遐邇。
不少外來人來長安也必定會去慈泉寺上香,順道求一支姻緣簽,便是這樣神聖到令人讚頌的寺廟,在裴扶墨眼裡卻是徒有虛名。
江絮清渾身發軟地伏在浴池旁,懶散地道:“明晚便是慈泉寺一年一度能點祈福燈的日子,機會難得,萱姐姐近日思慮過重,我擔心她再這樣下去會出問題,才想說帶她去慈泉寺,為她肚子裡尚未出生的孩子點一盞祈福燈,也好讓她能早日走出來……”
話說到最後,她的語調愈發的怪異。
江絮清垂眸往蕩漾的水麵望去,但見一隻矯健的臂膀正纏在她腰下,很是靈活。
霎時間耳根子都要燒起來了。
她夜裡才從華雅院回來,剛回到臥室沒瞧見裴扶墨,還當他還在衙署處理公務沒回呢,沒料到她來淨室準備沐浴時,那消失了一整天的人,竟早已出現在浴池之中。
想起今晚便是那藥的最後一夜,江絮清不由嚇得雙腿打顫。
“唔——”她蹙著細眉,艱難地側過臉,委屈巴巴地動了動紅唇,卻是一個字都發不出來。
裴扶墨貼在她身後,帶著池水濕意的長指慢條斯理地為她理了理濕亂的鬢發,柔聲問:“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
淨室內熱氣彌漫,江絮清實在覺得呼吸都是熱的,她咬了咬唇,難以啟齒地小聲道:“太……太深了。”
浴池內的水隨之蕩漾,裴扶墨靜下心後才漸漸聽清她說了什麼。
半晌後,他低低笑了幾聲,意味深長道:“浴池當初建好時便是這麼深。還是說,嬌嬌是覺得池水太多了?”
多了,多的都要溢出來了……
江絮清頓時臊得臉紅,又難為情到不敢去看他此時的臉龐,隻能自己埋頭生悶氣。
他分明知道她在說什麼,竟是答非所問!又在故意欺負她!
這也不能怪她幼時沒有明白自己的心意,裴小九大多時候是真的極其可惡!
最後不知是洗了多久,裴扶墨精神飽滿地抱著已經毫無力氣的江絮清從淨室出來,正要往榻間走去時,懷中響起了氣弱無力的嗓音:“抱我去書案那……”
裴扶墨垂眸看她,猶豫了會兒,還是道:“方才還不夠累?”
江絮清現在腦子混亂地跟個漿糊似的,捋了半響他明白他所指之意,但她現在實在沒力氣反駁了,隻嚶嚀一聲:“快點啦。”
裴扶墨低笑了幾下,遂轉過身朝那書案行去,將她放置在桌麵上後,才問道:“嬌嬌想做什麼?”
她攏了攏身上的中衣,便彎腰將下麵的屜子打開,很快從最裡麵取出了一個小錦盒。
裴扶墨在看到了這個錦盒後,俊朗的麵色有片刻的凝滯,情緒不明。
江絮清將錦盒捧在懷裡,杏眸如水,含著幾分羞赧。
她鼓足了勇氣,方主動開口,說道:“你打開看看,這是什麼。”
裴扶墨呼吸逐漸紊亂,伸手取過那紫檀小錦盒,一雙沉浸的黑眸死死盯著江絮清。
莫名看得她心裡都有些發慌,她急切地軟語:“快打開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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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天下獨一無二。
隻有他一個人有的玉佩。
裴扶墨說不清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覺得心裡好似燙燙的,脹脹的,滿滿當當極其充實。
這枚獨一無二的玉佩,恐怕是他等了兩世,都未曾奢望能等到的禮物。
這枚墨色的玉佩放置在裴扶墨白皙的掌心處,襯得愈發的精致與貴氣,仿佛天生該是他所得。
江絮清緊張地呼吸都要停了,帶著試探地小心翼翼問:“裴小九……難道你不喜歡麼……”說到最後,她都有些底氣不足。
她低垂著臉,有些沮喪地笑:“沒關係,若是你實在不喜歡,你跟我說你想要什麼,我再去為你去尋來好了。”
裴扶墨笑了聲:“嬌嬌是擔心我不喜歡?”
江絮清糯糯地“嗯”了聲。
低垂的腦袋也小小的,微露出來的耳尖也跟著難受得垂了下來,像極了受了委屈低著頭不敢看人的小兔。
裴扶墨單臂一攬,便將她攏入懷中,下頜抵在她單薄的肩上,輕聲歎道:“怎會不喜歡?隻要是你送的,無論是什麼,我都是喜歡的。”
聽著他極致溫柔的嗓音,江絮清忽然有種苦儘甘來的充實感。
她淚水不禁流下,輕輕地哽咽道:“你方才那般,我真的很害怕,很擔心你會質疑,你會不喜歡這個禮物。”
裴扶墨頓時覺得心尖像是被狠狠地撞了下。
她在他懷裡這般柔柔輕語,訴說著送禮物時的緊張心情,這恐怕是他在前世的夢中才能夢見的場麵。
在經曆了兩世,沒了前世那段錯過,沒了裴幽後,懷中的小姑娘總算不再如前世那般排斥他了。
即便前世的她並不愛他。
但至少這一世的慕慕,也在試著慢慢地喜歡他了。
他緊緊抱著她,抱了許久許久。
室內靜到隻能聽到書案上的燭火滋滋地跳躍聲。
最終,他輕歎一聲:“你不知道,我能有多歡喜。”
前不久他在屜子裡無意間看到這枚玉佩,心裡便不由揣了些自己都未曾發現的小小期盼。
最終得知這果真是贈予他的。
() 她不知道(),
卐()卐[(),
也沒聽到回應。
裴扶墨將懷中的人鬆開,這才發現她已經帶著淚不知不覺在他懷裡入睡了去。
那想必方才那句話,她也沒有聽見。
靜靜地看了許久江絮清的睡臉,他唇邊銜了一抹笑意,便輕輕地將她打橫抱起往榻間行去。
他將她安置在榻上,親手為她擦乾了眼尾的淚痕,耐心地為她擦拭濕潤的長發。
夜半間,蟲鳴聲響,周嚴敲響了房門。
裴扶墨將金鉤上的帷帳放落,深深看了一眼睡得恬靜的姑娘,整理好後便起身出去了。
周嚴候在門外,回稟道:“世子,趙軒這個時辰在院外求見。”
裴扶墨懶散地扣好衣襟,冷笑一聲:“給了他兩天的時間,若是再想不通,我是沒那耐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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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早,江絮清休息好了後便去了一趟映春院。
經過昨日的談心,裴靈萱已開始下地走動,選擇出院子呼吸新鮮空氣了,她大早上便和裴靈夢也來了一趟映春院。
看著長女幼女都好生生的在自己身旁,幼子也仕途順利,整日忙的不可開交,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進展,唯獨失散多年才回來的長子,竟是又一次失散,如今還下落不明。
雲氏如今是怎麼都打不起精神,麵對長女的安慰,她隻能虛虛地笑:“沒事,母親隻要看著你們都好好的,就安心了。”
裴靈萱說道:“母親,或許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總比真的找到了屍身來的好。
裴靈萱這一句話,的確說到雲氏心坎裡了。
她轉念一想,沒有消息不正是說明可能還沒死?不然就晉安帝派出去的和懷徵派出去的人,這樣日夜不停歇地尋找,怎會找不到?
興許長子隻是又如同幼時一般,流落到一個極其難尋到的地方。
或許是受了重傷,不便走動,這才沒有回來罷了。
雲氏麵上漸漸浮起輕快的笑容。
江絮清心裡一時百般糾結,隻盼著裴幽最好死乾淨了才好,千萬彆回來了。
談起今晚要去慈泉寺點祈福燈的事,裴靈萱問雲氏要不要一同去。
雲氏笑道:“我大抵是沒那個精力了,還是你們幾個年輕人去玩一玩比較放得開。”
裴靈萱笑著應好,最後說去慈泉寺也會給裴幽祈福,便跟江絮清還有妹妹一道出了映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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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裴扶墨回了一趟侯府,特地陪了江絮清用午膳。
他一回來,江絮清的目光便被他腰間那枚墨色的玉佩吸引了目光。
裴扶墨是個對於穿著講究極其簡潔的人,那些公子哥花裡胡哨的裝扮,他一向嫌麻煩,時人熱衷在腰間掛幾枚貴重的玉佩來顯示出不凡的身份,而他什麼都不需要,僅僅一身簡單的長袍便能彰顯出他與生俱來的矜貴氣派。
如今見
() 他腰間也掛了枚玉佩,江絮清忽然有些想笑。
用膳時,還是沒忍住,偷偷笑出了聲。
裴扶墨乜她一眼,“怎麼了,可是膳食不和你胃口?”
她搖了搖頭,一雙水盈盈的杏眸落在他腰間打量了許久,想了許久還是問道:“今日你的下屬們,沒有奇怪你這枚玉佩麼?”
從不弄這些花裡胡哨的人破天荒掛了枚玉佩,想必周圍的人都會好奇才對,左軍衙署又都是男人,少都督今日這般打扮,怎麼會不覺得奇怪。
裴扶墨臉色頓時有些怪異,回想起今日去衙署後,個彆下屬看他時那種探究和一臉難以置信的眼神,這才明白是為了什麼。
隨後,他鎮定自若地道:“都是一群大男人,誰沒事盯著彆人今日穿什麼看。”
江絮清捧著青瓷飯碗,將臉都要埋了進去,雙肩不斷地抖動。
她一句話都沒說,裴扶墨都知道她在憋笑了。
他垂眸看了眼這枚玉佩,心裡隻覺得甜絲絲的,被她笑笑也無妨。
用了午膳後,裴靈萱和裴靈夢都準備好了,下午要一同去往慈泉寺。
慈泉寺路程有些距離,要提早出發方能早點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