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來得及尋到佳月的行蹤,宮變後,三皇子沈貴妃下獄,晉安帝重病退位,太子李謙登基,改年號始平。
等新帝登基穩定下來,已是三個月後了。
李謙將所有重要事情安排好後,特地吩咐裴扶墨幫他鎮住朝堂,又悄悄帶著李善,以微服私訪的理由出了長安。
李善得知這趟出遠門是要接回自己的母親,一路上興奮問:“我真的有娘嗎?”
李謙淡聲道:“你若看到她後,便知道了。”
李善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我娘長什麼樣子,她這幾年去哪兒了,為何不回來,為何不要我了,這次為何又出現了?”
他一連串問了許多,李謙被吵的頭有點痛,輕笑了聲,眼神裡含著警告:“善兒,噤聲。”
李善瞪著眼,很想反駁,又見自己爹爹麵色疲憊,隻好背過身哼道:“不問就不問了。”
馬車行駛了半個月,總算抵達目的地——角古鎮。
佳月從去年起便定居了角古鎮,此處雖說地方偏遠,但百姓淳樸,人情溫暖,倒是個適合居住之所。
起初剛離開長安,還有許多的不適應,好在她這一路遇到的都是好人,這才能順利地在此居住下來。
這日她忙完手中的繡活,便回了自己居住的小院子。
剛行到門口時,被隔壁私塾的教書先生吳祁喊住了她,“阿淺姑娘。”
佳月駐足,含笑回首。
“吳先生。”
瞧吳祁手中提著釣魚竿和一個水桶,佳月問:“吳先生是釣魚回來了?”
吳祁笑嗬嗬道:“沒錯,今日私塾沒課,就趁著天氣好去釣魚了。”
說罷,還將自己的成果給佳月看。
“釣了五條,好厲害。”佳月好不吝嗇地誇讚他。
吳祁臉驀然一紅,支支吾吾道:“也不知有沒有那個榮幸,能夠請阿淺姑娘去寒舍品嘗這新鮮釣上來的魚?”
佳月還未回話,吳祁擔心她拒絕,連忙道:“阿淺姑娘放心,彆看我隻會教書,實際上廚藝也很有一手,煎魚煮魚我都能做到,無論阿淺姑娘想吃哪種。”
佳月正為難著,忽然從她身後奔出來一個長得漂亮又乾淨的小男孩。
男孩個子小小,撲過來就抱著佳月的大腿,朝吳祁說道:“我娘不喜歡吃魚!你回去吧!”
娘?!吳祁嚇得後退一步,麵色震驚看著同樣臉色發白,沒弄明白狀況的佳月。
“阿,阿淺姑娘?”
佳月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像是倒流一般,呼吸都在顫抖,她垂眸看去,正迎麵對上一張漂亮的小臉蛋。
男孩雙眼通紅,本身望著她笑盈盈的麵容,在對上她的眼神後,淚水便從眼角流了下來。
佳月手指輕顫,想抬手去觸碰身旁的男孩,卻又不敢。
她喃喃道:“善,善兒?”
李善再也抑製不住,哇得一聲大哭了起來,抱著佳月就哭嚎。
佳月蹲下身,渾身僵硬地抱著哭到什麼都聽不進的李善。
“善兒?”
真的是善兒?她不會認錯的,即便三年未見了,可若是自己的孩子,她怎會認不出來?
一旁的吳祁沒懂阿淺怎麼忽然有了個孩子,但麵前母子二人抱著痛苦的畫麵,委實心酸,他也不由紅了眼眶,正想上前說幾句,這時感覺一股寒冷的光從屋內.射出來。
吳祁順著感覺看過去,正好對上一雙目無情緒,不——
是目如冷冽的殺意目光。
男人隻是尋常的站在門前,稍稍抬眸乜了過來,就讓他覺得自己被徹底比了下去。
直到這個男人的出現,吳祁才真正明白,為何阿淺姑娘來這裡住了一年,他卻總覺得她不像是住在這種小地方生活的姑娘。
即便她極其想融入進來,可他始終都覺得,阿淺姑娘與這裡像是隔了千山萬水,她應該擁有他人擁有不了的一切,那才是她。
吳祁提著木桶,默默退開了。
佳月還沒察覺到身後站了人,她現在腦子亂哄哄的,懷裡抱著的這軟軟小小的孩子,一下覺得踏實,一下覺得不可思議。
她或許是在做夢,定是做夢才對,才能在這樣的窮鄉僻壤的小地方,能抱到自己的孩子。
“嗚嗚嗚,娘……”李善抱著佳月不肯撒手,哭得嗓子都要啞了。
佳月的淚水也洇濕了他的衣襟,“善兒,善兒。”
“讓阿娘好好看看你。”
李善癟著唇,狀若撒嬌地道:“阿娘快看看,善兒是不是長得很好?慕慕嫂嫂都說,善兒是她見過最漂亮的小孩,比小裴哥哥小時候還漂亮呢。”
佳月被他的童言稚語惹得笑出來聲。
慕慕,小裴……這兩個名字,一下將她拉回了現實。
佳月身形一僵,男人向前幾步,在她身後駐足。
“梅月兒,你可真是讓我好找啊。”
——佳月拉著李善的手都發冷了起來。
當男人那溫潤如玉的麵龐真正出現在她麵前後,她才明白,眼前這一切,並非夢境。
李謙見到了日思夜想的容顏,心中的激蕩不斷翻湧,他不斷地克製住想要將她攬入懷中的心思。
李善拉著佳月站起來,“阿娘,我和爹爹一起來的,爹爹說要帶善兒看看阿娘住的地方呢。”
“我們進去罷?”
李善察覺出爹娘之間的關係不對勁,即便他不知道為何,可他畢竟也是看過小裴哥哥和慕慕嫂嫂相處的,那二人也是夫妻,才不是他爹娘這般冷的像是陌生人。
佳月楞了片刻,看在李善的份上,才什麼都沒說,任由他牽了進去。
沒多久,天色昏暗,李善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佳月讓他去坐著休息,“善兒乖,阿娘給你做一頓豐盛的晚飯慶祝善兒和阿娘相逢,如何?”
李善乖巧地“嗯”了聲:“阿娘放心,善兒可乖了,一會兒無論發生什麼,善兒都不會打擾的。”
佳月:“?”
李善果真十分聽話,乖乖去了佳月床上躺著小憩一會兒了。
佳月擔心餓著孩子,連忙去小廚房看看有什麼可以招待的,可她平日裡吃的很是寡淡,家裡並沒有什麼山珍海味,善兒定是吃不慣的。
她站在灶台前為難。
李謙倚在門框處,抱著臂膀說風涼話:“阿淺姑娘若不然去那先生家裡借一條魚?”
佳月正想反駁,後笑著道:“好主意!”
今日新釣上來的魚,準新鮮,孩子吃了好。
她擦了擦手上的水漬,正拔腿想出去,就被李謙一把捉住手腕,笑著咬牙切齒道:“阿淺姑娘,你可真是夠聽話的。”
佳月冷笑:“不是太子殿下讓我去借的嗎?”
“啊,不對,如今是陛下了。”
“不知陛下不遠萬裡來我這鄉下地方是想做什麼呢?總不會是來看我究竟過得好不好吧?”她繼續挖苦道。
李謙捉著她的腕子,鳳眸落她臉上,想細細看看她。
三年未見,她成長了許多,更有女人的韻味了,即便這身布裙穿在身上也絲毫不減姿色。
曼妙的身段,雪白的肌膚,過於精致的五官。
這樣的她,這三年幾乎每個夜裡都出現在他的夢中,而如今親眼所見,他才明白,真正的失而複得有多麼的令他澎湃。
李謙反手將門關上,腳步一轉便將佳月按在了門扉上,佳月驚慌失措,想要反抗時,才發現自己退無可退了。
她住的屋子本就空間有限,一門之隔不遠處就是臥室,若是發生點什麼聲響,很容易把李善弄醒。
她壓低了聲:“李謙,你做什麼?”
廚房內昏黃的燭光落在李謙的麵容上,他
搖了搖頭,“我在想,思念的滋味究竟有多難捱。()”
這三年,沒人清楚明白他究竟是如何過來的。
李善想她了,可以儘情的發泄,可以哭喊,可以鬨脾氣,可他什麼都不能做,他不能在李善麵前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情緒,不能讓李善知道因為他鑄下的過錯,才導致他的母親離開了他。
他不是沒想過放下,或是娶太子妃也好,給李善找個可以照顧他的母親也好,可但凡腦子裡有一絲這樣的想法,他便會更加痛苦的思念梅月兒。
在這三年間,他真正意識到,從梅月兒融入他的生活那天起,他便再也不能失去她了。
佳月心裡一慌,錯開眼神:思念當然難捱。㈢[(()”
李謙目露希望,在佳月後麵那句話後,苦笑一聲。
“就像我思念善兒一樣。”
李謙仍不死心,“除了善兒,難道就沒有其他人值得你想念了?”
佳月垂眸,“除了善兒,還能有誰?”
李謙緊緊握住她的腰,眼眶濕紅,“那些年在東宮的相處,在瓊羽園的一切,你都能忘得一乾二淨?”
佳月緊抿著唇。
李謙將她抱得更緊,後背抵在廚房的門板上,循循逼問:“你能忘得一乾二淨嗎?”
這麼多年的相處,他怎會不明白,佳月從不是個冷血無情的人,從前在東宮時的那些相伴,她定是還記在心裡。
她會選擇離開,不過隻是……
“月兒,你和梅貴妃不一樣。”李謙柔聲道:“我知道,梅貴妃是擔心你走了她的老路,可她看錯了我,我不是父皇。”
佳月已經許久沒有聽到梅貴妃三個字了,從前那些她想塵封進心裡的一切,也被這三個字徹底激發出來。
她耳邊不斷響起梅貴妃的臨終叮囑,想起在東宮和瓊羽園的一切。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她一次次想把麵前的男人從自己的世界裡推出去,可他總是有辦法從任何一個角落裡重新擠到她的世界裡。
她都跑的這麼遠。
跑了三年,他為何還不放過她?
佳月含淚,視線也模模糊糊,她低語呢喃:“為什麼呢,為什麼不放過我?”
孩子都留下來了,她隻想自己生活,遠離皇宮而已。
“你都是皇帝了,這天底下再也沒有什麼你做不到,得不到的一切,為何還是不放過我?”
她哭得悲戚,淚水順著臉頰滑至衣襟。
李謙心裡疼得翻攪,他指腹擦掉她的淚珠,字字柔情又帶著哀聲道:“可你為何不正視自己的內心。梅月兒,你從來都忘不掉我,就像我心裡始終有你一般。”
“這三年,你敢說你未曾思念過我?”
佳月身形頓僵,“我……”
李謙貼唇,吮掉她眼角的淚水,“月兒,跟我回去好嗎?”
“我們一家人分開太久了……我不想再有第二個三年。”
佳月心中動搖不斷,她還是
() 無法下定決心,這一切來的太突然了。
此時,房門被一股力道在後麵推著,“爹爹,你在裡麵做什麼呢?我也要跟阿娘抱抱!”
李謙攬著佳月轉了個方向,李善便趁機鑽了進來,看到自己阿娘在爹爹懷裡,他頓時大叫一聲:“好呀,你們果然躲著玩,都不帶善兒一起!”
李善撲了上去,抱住爹娘:“我也要!”
佳月被父子二人纏的脫不開身,在這狹小的廚房內,她頓時覺得空氣都稀薄了。
就連方才悲傷的心思都徹底消滅,不知是李善還是李謙的手撓了她,她癢得不行,笑出聲:“哎呀,不要撓我!太癢了。”
李善正是調皮的時候,聽了這話反而還悄悄撓起來,“嘿嘿,阿娘身上香香,善兒喜歡。”
佳月被撓的眼淚都笑了出來,隻能任由這父子二人黏在她身上。
李謙趁著李善在鬨騰,薄唇貼到她的耳畔,低聲道:“月兒若是再笑幾聲,便是同意與我回去了。”
佳月含著淚瞪他一眼,“怎麼有你這樣趁機耍賴的?”
“你和善兒不撓我,我就不笑了!”
李謙笑了聲,眼神遞給了李善,李善竊喜一笑,又撲上去纏著佳月,“阿娘回去吧,你若再不回去,我爹爹就要一輩子沒有皇後了。”
佳月一愣,看向李謙。
李謙暗暗瞪了李善一眼。
李善渾然不覺,繼續笑嘻嘻道:“若是阿娘不回去,不然善兒留下來好了,讓爹爹自己回去。”
“李善——”李謙含著警告喊他。
李善吐舌,“現在小裴哥哥不在,你喊我大名也沒用。”
“還小裴哥哥?那是你表叔!”
“哼!”李善朝李謙拱了拱鼻子,“阿娘,我今晚必須要同阿娘講一講,善兒這三年是如何過來的。”
佳月聽著正起勁,笑著道:“好。”
李善又道:“我還要阿娘看看我武術如何,小裴哥哥教我的呢。”
佳月又笑著道:“好。”
李善眉眼彎彎,“阿娘還要看看善兒的課業,善兒可勤快了,但還是有些不懂的,得要阿娘親自教導。”
佳月笑著道:“好。”
李謙鳳眸一眯,放輕了聲音:“月兒明日就跟我們回長安。”
佳月繼續笑眯眯地道了聲:“好。”
好字才出口,佳月頓時覺得不對勁,張了張嘴,就見麵前的父子二人狡黠地笑了聲,默契地擊了擊掌。
佳月:“……”
李善樂得不行,“太好了,阿娘要回去了,阿娘是大人,大人不可以騙小孩的。”
佳月舍不得說李善,隻好瞪著李謙,“你,你都是怎麼教我兒子的?”
李謙用腳將李善擠出去,一手攬著佳月的腰,低語柔聲道:“你看,善兒這麼難伺候,你若不回來,我該多可憐?”
竟是裝可憐了?皇宮那麼多宮人,她還不信一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李謙勾了勾她的手指,在暗處晃晃:“月兒,回來吧,好嗎?”
佳月停頓了多久,李謙的心都像是被揪起來了多久。
她抿了抿唇,“哼,我不能騙小孩。”
李謙心裡猶如百花盛開,頓時感到世界都明亮了。
“回家了,我的皇後。”
佳月顫著長睫,感到平靜許久的心,竟再次心動了起來。
無論如何逃避,她放不下的,還是放不下。
李謙看著近在咫尺的嬌容,心中意動難忍,薄唇貼上去正想親一親她的紅唇時。
李善不知從何處的縫隙裡鑽出一個腦袋,笑得單純無辜:“爹爹,不準在小孩麵前親妻子。”
李謙:“……”
這孩子,就是生來克他的。
佳月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此時“咕嚕”聲響起。
“阿娘,善兒真的餓了。”
“好,阿娘這就給你做好吃的。”
“那為夫呢?”
“你去隔壁借條魚。”
“……”
狹小的廚房內,昏黃的燭光搖曳,響起幼童的笑聲,無比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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