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查到了,公主用的迷藥是她生了小主子後,稱每日睡得不好,讓太醫給開的助睡眠的藥,雖說這種藥若是小劑量的用根本無法達到將人弄暈的效果,但若是劑量過多的話……”
暗衛回稟完,又說:“太醫也說了,那助睡眠的藥,他都不敢給公主開太多,每回都是以最小的劑量開給了公主。”
李謙麵色陰沉地聽完。
屋內靜默無聲,每個人呼吸都不由放輕了。
此時一個又一個的護衛回來,皆是尋不到佳月行蹤的消息。
從事發後,太子已第一時間以捉拿刺客為由,將城門封鎖了。兩個時辰過去,近乎將長安城都翻了起來,活生生的人卻能這樣憑空消失?
眼前這一切還不夠足以證明,這就是佳月蓄謀已久的逃跑?
“繼續找!”
他不信佳月一個弱女子,脫離了他的保護,又能在何處安然生存。
其他閨閣姑娘即便沒有出過長安,至少對長安城也是極其了解,可佳月與她們不同,她剛出生就與梅貴妃在彆院住了幾年,六歲起在皇宮長大,又在瓊羽園住了一年多。
這樣的她離開了他,又能去哪?
護衛又派出去了一批,此時流遠齋也亂成了一團。
玉嬤嬤抱著嗷嗷大哭的李善來找太子,“殿下,得趕快請太醫來給小主子瞧瞧,再這樣下去,他嗓子怕是要哭壞了。”
李謙將哭得麵色通紅地李善接過去,孩子豆大的淚珠掛在小小的臉龐上,可憐極了。
他冷哼了聲,“怎麼,你也想你娘了?”
但那個冷血的女人,卻拋下了他們父子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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佳月不是沒有準備的,如李謙猜想的那般,這次的逃跑,她的確已經籌謀了許久。
或許準備的不夠萬全,但大抵是老天垂憐,今日竟也幫了她一把,才能讓她順利從太子身邊脫離。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她該去哪。
天大地大,竟是沒了她的容身之所。
佳月偷偷摸摸躲過了一夜,次日換了一身平民男裝,這樣混在人堆之中。
城內因昨日太子遭遇刺殺事件,城內慌亂不堪,處處都是官兵在搜查刺客。
佳月猜想,太子定是以搜查刺客為由,打算將她抓回去,若是這次被抓了回去,那麼她今後定是再也沒有機會出來了。
“……”
“全部都站著不要動,太子殿下遇刺,刺客混在百姓當中,要挨個搜查。”
前方傳來幾名官兵的嚷嚷聲,後麵正要出城的百姓,即便不滿也不得不配合起來。
佳月一直躲在人堆的中間,因換了男裝,將自己捯飭地麵目全非,若非仔細查看,定是很難認出她的長相。
“聽說太子殿下這次受了很重的傷啊。”
“我說呢為何這般謹慎了,就連城門都關了一天一夜,若非實在是有不少人抗議,今日說什麼
也不打開。”
“太子受傷了?傷得如何?”
兩個正在交談的百姓忽然聽到這小聲的詢問,朝佳月看了眼,“沒人知曉,就聽有人說殿下的手臂流了許多血,最後暈倒了被抬了回去。”
傷的很重?那……
佳月很想再問問李善的安危,可又想起,根本就沒有任何人知曉李善的存在。
當即,她便又狠下心來。
太子能在醒來後,加大力度在城內搜尋,想必也沒有大礙,他身邊有那麼多宮人伺候著,她又何必操心。
現在她最擔心的還是善兒,倘若她不在了,不知太子會如何對待善兒。
眼看著官兵要一個個排查過來了,佳月眼尖看到了暗處有個護衛拿著畫像跟著那群官兵詳細觀察。
那畫像……或許官兵不清楚,但暗中的那個護衛,定是太子的人!
佳月趁混亂從中溜走。
她仔細想了想,太子定然不會光明正大的派人來抓她,畢竟她如今的身份還是他的妹妹佳月公主,而佳月公主也因去年在皇宮失蹤了,若是太子這番大張旗鼓抓她回去,這番動靜定然會引起晉安帝的注意。
若是晉安帝得知太子已經將她藏起來一年多,恐怕會給太子惹來麻煩。
即便晉安帝再不想管她,可她畢竟還是梅貴妃的女兒,有這層身份在,晉安帝就不會放任太子囚禁她而坐視不理。
所以……
她穿成男裝,弄得鬼鬼祟祟不倫不類的反而更會引起官兵的注意,因為那些官兵,根本不知道太子要抓的人是佳月公主。
佳月想明白這層後,很快尋了個地方換回了女裝,又找了個頭麵鋪子,在裡麵將自己的妝容稍微做些改變,讓自己跟畫像上的佳月有不少出入。
瓊羽園內。
李謙已經忍著耐心等了一天一夜,還是沒有搜到佳月任何下落。
“都是一群廢物!孤自己去找!”
李謙正要出去,這時簾後又傳來李善的哭嚎。
自從昨日佳月失蹤後,李善變得格外愛哭,大抵是時常抱著他的人不是母親,身邊沒有母親身上的香味,即便現在他還不會說話,但還是敏銳的察覺到區彆。
李善的哭喊讓人聞之心痛,玉嬤嬤實在是沒辦法了,“殿下,老奴請了那些有帶孩子經驗的婦人來幫忙哄,都沒有任何效果,看來小主子如今隻認您了。”
李善從出生後,除了母親之外,就屬父親帶他帶的最多,若是母親不在,隻能接受父親的安撫,否則誰來都沒有用。
李謙無可奈何,隻能行至簾後將還在嗷嗷大哭的善兒抱了起來。
望著他哭得皺巴巴的小臉,他心裡又痛又恨。
梅月兒還總說他狠心,真正狠心的人,又是誰?
李善暫時無法離了李謙,李謙實在脫不開身,隻好再吩咐暗衛在暗中搜尋。
想明白太子無法正大光明要捉拿她之後,佳月的緊張感也消退了許多,現在城內
在捉拿刺客,她這般的弱女子身份反而還較為方便。
日子一連過去三日,佳月如同人間蒸發,在長安城尋不到半點蹤跡。
在李謙吩咐玹影衛加大範圍出城尋人之時,佳月已經在人群中,渾水摸魚溜出了長安。
與她隨行的隊伍正好是外來人,次此來長安不過是來這遠近聞名的雅瀾樓獻舞。
半個月前,安國公世子生辰宴則是在雅瀾樓大勢操辦了一番,聽聞安陽有一支舞女班子,舞姿驚豔四座。
“這次酬勞挺多的,伍娘子,咱們這次來了不虧,下次還來呢。”其中一名舞女笑著挽住伍娘子笑道。
佳月是被伍娘子帶過來的,當時看佳月身形曼妙,膚色白皙,還當是一同來的舞女,卻不料領了回來,沒一個人認識。
佳月也順勢央求伍娘子收留。
“伍娘子,阿淺不是被長安的一個貴人收留了嗎?咱隊裡正好卻了一人。”因這個空出來的位置,佳月便隨同出了長安城。
一路同行了半月有餘,佳月與伍娘子一同回了安陽,伍娘子多少猜測到她的難處,問她是否要留下,“瞅著你是個練舞的好苗子,若不然留下來給自己尋個好去路?”
佳月搖頭,“多謝伍娘子好意,隻是我這番出長安,是為了尋親友的。”
伍娘子等人也並未挽留,佳月隔日趁著天氣好便又啟程了。
她這番出來帶了不少銀子和值錢的首飾,又頂替了一個名叫阿淺的身份,這才能順利出行。
如今天大地大,除了長安似乎都有她的去處,可她卻不知該去何處了。
總之,離長安越遠越好。
她想為自己活一次,自由自在地活一次,沒有皇宮,沒有太子,沒有善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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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善早熟極了,兩歲大的時候便時刻吵著要娘親,無論李謙尋了多少會帶孩子的乳娘來伺候,他紛紛不認,隻哭著喊娘。
李謙冷笑著看他,“你娘在哪?我也想知道。”
李善楞了會兒,又哇地一聲大哭出來:“我要娘!”
李謙看著這小子,是罵也舍不得罵,打又舍不得打,每回到喝藥的時辰了,還要他放下那些政務來伺候。
懷裡圈著李善,李謙溫潤的臉色愈發冰冷,他喂李善喝了一口藥,無奈道:“你就是你娘生下來折磨我的。”
完全沒有剛生下來時一半招人喜歡。
李善噘著嘴苦著小圓臉,不情不願地喝藥,分明話都說不清,還在嘟噥:“臭爹爹,不要你喂了!”
李謙又舀了一勺藥,“我不管你誰管你,指望你那不知道在哪的娘?”
李善又委屈地要哭了。
玉嬤嬤在旁看的焦心,公主離開兩年了,這兩年太子每日都未曾放下尋找公主的心思,可這天大地大,又能上哪兒去找?
這兩年,她眼睜睜看著太子是如何把自己折磨成這般冷血無情的模樣,見這父子二人每回見麵都跟仇敵似的,更是心急。
喝完藥李善去睡了後,李謙和玉嬤嬤在廊下談話。
“殿下,老奴瞧著這樣下去不可,小殿下隻同公主生活了半年,卻讓他記得這般清楚,看來母子的情分實在難斷,若是再這樣下去,小殿下的成長很是問題。”
李謙疲累地揉了揉眉骨,“你若是說讓孤娶太子妃,這事還是不必提了。”
玉嬤嬤詫異,“難道殿下是還在等公主?”
李謙眼裡露出恨意,“孤豈會惦記那個狠心的女人?”
“那殿下是如何想得呢?如今小殿下才兩歲,等他再大一些,公主的事便瞞不住了。”
倘若小殿下知曉,自己的母親還是父親名義上的妹妹,父親囚禁了母親才生下了他,母親又拋下他逃跑的事,恐怕會給小殿下帶來極大的傷害。
李謙淡聲道:“等長大再說吧,該麵對的事,遲早也要麵對。”
刻意逃避也無濟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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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近日繁忙,實在抽不出空,裴扶墨隻好代他又去了趟瓊羽園。
看著又被帶出來的一個美貌女子,裴扶墨懶懶地問:“怎麼,又被李善丟出來了?”
周嚴一噎,“沒錯,小殿下說這不是他母親的味道。”
裴扶墨嗬了聲,“小家夥記性竟這般好?”表哥不是說佳月公主隻帶了李善半年?這李善都三歲了,竟還記得母親的味道。
“去,尋幾個婢女問問,佳月公主從前用的什麼香料,再去尋個相似的姑娘來給她換上這香料。”
“是。”
裴扶墨給李善找個假母親的法子還是起不到半點作用。
李謙聽聞也就笑了聲,“這下你知道我兒子有多難纏了吧。”
“表哥,玹影衛還是沒尋到半點蹤跡?”這都三年了,竟是絲毫消息都沒有。
李謙淡聲道:“一個誠心要躲你的人,又哪有那麼容易尋到?”
裴扶墨還沒經曆過這種事,嘖了聲:“莫不是你從前對她太壞了,公主這才寧願拋下孩子都要跑?”
他的慕慕定然做不出這種事,慕慕舍不得他傷心。
李謙低聲喃喃:“壞麼?”
他不知道有多壞,但定然不好,否則她也不會那樣狠心,寧願拋下孩子都要離開。
趁著夜還沒有很深。
李謙獨身來了流遠齋,他站在廊下,透過門窗縫隙,看到小小的李善坐在榻上,跟個乖巧的小土豆似的,還怪惹人憐愛。
當初若非他鑄下大錯,佳月也不會跑,李善也不會成為個不能見光的孩子。
這個年歲的孩子,哪個不是四處玩耍,每日快樂無憂,可李善身為太子之子,卻還被迫住在這個與外界斷聯的園子。
他生來無法見光,同齡的孩子擁有的一切他都無法享用。
他沒有玩伴,沒有母親,隻剩下每日要喝的藥,和這個不稱職的父親。
“小殿下乖,把這碗藥喝了就能歇息了。”玉嬤
嬤坐在一旁哄李善喝藥。
李善聞著藥味,小臉一垮,“玉婆婆,善兒不想喝,太苦了。”
玉嬤嬤柔聲道:“乖孩子,喝了藥才能健康長大呢。”
長大?李善眨了眨葡萄眼,“長大了我就可以見我娘了麼?”
玉嬤嬤目光閃躲,有意扯開話題,“婆婆今日準備了甜甜的蜜餞,殿下不在的話,小殿下可以多吃兩顆,婆婆決然不會告訴太子殿下的。”
李善還是個孩子,聽到今日可以多吃兩顆蜜餞,很快也被轉移了注意,在玉嬤嬤的伺候下,乖順喝了那碗藥。
李善從出生起便算不得康健,起初半歲時還未曾察覺,是到一歲左右才被太醫診斷出來,體質天生較比其他人弱,這藥大抵要喝個幾年,才能調養好。
李謙看著李善把藥喝了入睡後,才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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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瀾樓。
今日酒樓內很是熱鬨,一樓正中央架了個舞台,載歌載舞。
二樓的雅間,李善趴在窗邊,一臉興奮地盯著樓下的盛況,看到有趣的地方歡呼道:“慕慕嫂嫂,你快來看,那舞獅子太好玩了。”
江絮清瞧他半具身子都要探出去,嚇了一跳,“小善兒,可不能再伸出去了,這是二樓。”
“不嘛,我想再看的清楚一些。”
“那,這樣,我抱著你如何?”畢竟小殿下的身份還不能公布於眾,今日能把他帶出來玩,也是他求了太子許久,才準許的。
裴扶墨和李謙坐在另一張桌前對弈,聽著樓下的喧嘩聲,李謙搖頭道:“這酒樓平日就這麼熱鬨?”
裴扶墨笑道:“蘇平有一年生辰在這辦的,說是這酒樓有一支外地來的舞女,舞姿很是驚豔,今日特地就讓善兒來熱鬨熱鬨。”
李謙耳邊聽到李善的笑聲,“善兒還是第一次這樣出來,說起來,他最近跟慕慕相處久了,性子也開朗了許多。”
裴扶墨一臉驕傲,“也不看看是誰的妻子。”
李謙乜他一眼,“嘖,又得著機會在我麵前顯擺呢?”
“來了來了!裴小九,你快來看,那是不是蘇平說的舞女?”
江絮清朝他喚了聲,裴扶墨想也沒想,就拋下了太子尋自己的妻子了。
他從背後貼上江絮清,“嗯,大抵是的。”
江絮清驚喜道:“當真跳的很好,太美了。”
李謙聽著夫妻二人在那恩愛,隻能過去了貼著自己兒子,“善兒覺得如何?”
李善樂嗬嗬拍手,“慕慕嫂嫂說好看,那就是好看的,不過我覺得那些姑娘都沒有慕慕嫂嫂好看!”
李謙敲他額頭,“你小子倒懂得討姑娘家的歡心。”
江絮清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裴扶墨趁機親了她一口。
眼看那夫妻二人又旁若無人地恩愛了起來,李謙冷哼一聲,眼神拋向一樓的舞台。
一眾舞女翩翩起舞,長袖搖曳。
忽然,他眯了眯鳳
眸,視線落在其中一個舞女發髻的金簪上,心裡沒由來的一沉。
“赤單。”
不過片刻,暗衛赤單現身,“殿下有何吩咐?”
李謙招手,附耳低語。
太子這番小動作引起了裴扶墨的注意,等他發現時,方才還神色自若的太子,此刻已經臉色陰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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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書房。
“回稟殿下,那支金簪的主人說是三年前一個姑娘贈予她的,屬下後再仔細逼問,她才老實招了出來,那姑娘是跟她們的舞團同一天出的城,說是因為身份不便,又借用了一個名叫阿淺姑娘的身份,最終與她們分道揚鑣了,說是就記得那姑娘一路朝南去了,沒人知曉她去了哪。”
果然。
李謙捏碎了手中的杯盞,瓷片割破了他的掌心,鮮血直流。
那支金簪,是他特地命人打造給佳月的,他並沒有跟佳月說,這是全天下獨一無二的簪子,她定是當普通簪子隨便送人了。
“去查,那個叫阿淺的姑娘這幾年的蹤跡,事無巨細,孤都要知道。”
“是。”
一個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