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要謝的。”她點點頭,“如果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莫要客氣。”
“一定,一定…”阿柱話音方落,登時想將自己舌頭咬了。什麼“一定”,這些臟活累活,哪是如她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能做的!
他遂補充道“夜姑娘,你放心,我家沒有那麼多活計,你儘管歇著就好!”
……這話怎麼又像是有歧義?他麵皮一陣燥熱,不覺用手扇了扇風。
“阿柱,你熱麼?”夜來未曾想這麼多,目不能視,聽覺便更上一層樓。對方隻是輕微動作,她卻能感知得十分清晰。
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不…不……啊,有點……”阿柱又開始結巴,一咬舌尖,醒了醒神,“夜姑娘,你是何地生人?”
“我是……”夜來頓了頓,遂答道,“我是永州人。”
“永州啊……”阿柱眼中有些憧憬,扳著手指頭說道,“聽說永州很是繁華,八街...九陌,笙歌不絕,是真的麼?”
夜來淡然一笑“真真假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都是顧大哥說的!”阿柱撓了撓頭,癡癡笑道,“我去不得,我娘還等著我照顧呢。”
“今日似乎沒看見孫婆婆?”夜來狀似無意地問道。
顧大哥?
“哦…她將藥材帶到鎮上去賣。”阿柱連忙解釋,“年底再不賣,恐怕要放到來年了。”
“這樣……”怪不得總覺得這小院有一股草藥香氣,原來孫家母子做的是這等營生。夜來暗自思忖,也算走運,若是常人,恐怕真沒那個本事將她救回來。
“讓你們費心了。”她彎了彎唇,溫聲說道。
不知不覺,阿柱手中卻已經拔了幾根鵝毛……他左躲右閃,防那大白鵝張口咬他,自顧不暇道“哪裡…哪裡的話!顧大哥說了,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雖然不知道浮屠是什麼,不過總歸不能看著你有事……哎喲!”
終究不察,讓那白鵝得逞,咬他一口。一旁黃狗護主,亂吠不止,那白鵝自然當仁不讓,遂與大黃狗互相吠咬。
“你們彆吵,彆吵了!”阿柱揉了揉手,有些無奈,遂將二者分彆關在院落兩邊,好讓他們“不相往來”。
“浮屠是塔,七級浮屠,就是給僧人修的七層塔。”
夜來淡聲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阿柱撓了撓頭,“七層寶塔,那得有多高啊......”
夜來彎了彎唇“很高。”
腦海之中,無端閃過那古刹寶鐸,陣陣鬆香。
阿柱樂嗬嗬地笑道“你懂的可真多!我單是記下這句話就費了老大勁兒......其實顧大哥還說過很多,能記下十之一二,我就知足了。”
“顧大哥?”夜來蹙了蹙眉,這個名字,倒總是聽他提起。
“哦……”阿柱回過神來,解釋道,“就是山上住著的一家獵戶,不知何時搬來的,是個好心人!還教我武功!”
夜來疑心漸起。一個獵戶,還懂拳腳功夫?
顧……江湖上,卻是沒聽過什麼顧家。
“那可真是奇了。”她點點頭,不著痕跡地說道,“能說這番話,想來定然十分良善。”
“顧大哥人很好的!經常送些吃的與我家,他很大方,也總是教我很多道理!”阿柱點點頭,顯然對那顧姓獵戶讚不絕口,“若是夜姑娘見了,想必能與他聊得來呢!”
夜來了然——此人應當與她無甚交集,也不與那些人一路,想必隻是什麼隱者居士,倒也不必戒備。
兩人靜默片刻,柴門開闔,老婦滿麵風塵,走了進來。
“娘——”阿柱連忙迎了上去,替她解下背上竹筐,低頭一看,“喲,今兒不錯啊!”
孫婆婆拍了拍他的手,溫聲道“有人照顧生意。”
“誰呀?”
“你那個顧大哥!”孫婆婆說罷,兀自歎了一口氣。
今日對方將那些個草藥全都買了回去。這老話說得好,人不和錢過不去。對方出手這麼闊綽,自己又焉有不賣的道理?
隻不過,總歸是吃人嘴軟,拿人手短。如今也挑不出什麼錯處,她隻得暫且掩去心中不忿。
孫婆婆一抬目,正看見那台階上的少女若有所思。
“夜姑娘,今日可是好些了?”
夜來回過神,衝她笑了笑“謝謝婆婆關心,已經好多了。”
這孫婆婆麵上溫和,卻是個不好相與的。她如今隻能少說少錯,免得對方懷疑。
“那就好…婆婆我先去煮飯……”孫婆婆左右一看,便知道是自家小子巴著那姑娘家,坐在這兒閒聊。
“婆婆辛苦。”夜來見對方離去,氣勁一鬆,如蒙大赦。
“哎,娘!”阿柱從筐中找出一袋沉甸甸的銀兩,趕忙進屋問道,“這是顧大哥給的?”
“可不是?”孫婆婆歎息,這筆錢,倒夠她娘倆吃個幾年。
“你那顧大哥,說是要走了!”
“走?!”阿柱一驚,“去哪兒?”
孫婆婆衝他啐了一口“你管人家!本就不是這兒的人!”
說罷,還瞥了一眼那屋外的少女。
阿柱沒察覺自家老母的弦外之音,一溜煙躥出門外。
“娘!夜姑娘!我出趟門!”
孫婆婆將鐵鍋重重一落,心下歎息。
肯定是去找他那“顧大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