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困路長,昏昏欲睡。日高人渴,不覺思茶。
正午之日,照得行人渾渾噩噩——是秋天的最後一絲暑氣。
“老人家,咱們天黑前能趕到嗎?”顧見春對著前麵的老農喊道。
“哎!”蘇決明在驢車上晃晃悠悠,剛欲會周公,便被他這一嗓子驚住,一個激靈坐了起來,“你喊這麼大聲做什麼?!”
顧見春攤了攤手,無辜地說道“這老人家耳朵不好,我不大點聲,他聽不到。”
蘇決明撇了撇嘴,索性不理會他。
夜來在一旁,裹著兜帽閉目養神,沉靜如初。
老農看著他倆說完,這才開口道“能到能到,公子爺可是累了?不若下來歇歇?”他雖年邁,卻聲如洪鐘,不輸氣勢。
顧見春也扯著嗓子,大聲說道“不用!能到便好!多謝您捎我們一程!”
“莫要客氣!”老農擺了擺手,笑道,“捎……捎什麼?哦,公子爺可是想吃臊子麵?哈哈哈!公子爺說錯啦!是臊子麵!我家兒媳是永州的,若是公子爺想吃,就來城北麵鋪坐坐吧!”
永州。
夜來眉心微微一動。
顧見春與蘇決明對視一眼,哭笑不得。
“好說好說!”他隻得回道,“老人家!看不出來,您懂得真多!”
本是一句客套話,誰知卻讓那老農打開了話匣子,對著兩個人闊談。從生平經曆,聊到陳年往事。老農耳背聲大,直引得路上行人紛紛側目。
蘇決明哀歎一聲,將帕子蓋在臉上,佯裝瞌睡。
隻留顧見春一人,不得已一句一句地應承著對方說話,言談間少見地生出些窘迫。
夜來勾了勾唇,心說此人倒是我輩中人。
正在此時,遠處噠噠作響,塵土激揚。隨即一陣驚呼湧來——
顧見春定睛一看,原是幾匹快馬,竟從行人頭頂飛馳而過。行人避之不及,紛紛跌落在地。就連那手邊牲畜也被驚得四處亂竄。
一時間雞飛狗跳,亂作一團。
眼見著那馬匹就要衝到麵前,驢子也受到驚嚇,抬起蹄子就要折返。老農一時拉不住,兩相用力,驢車失衡,幾人就要翻下車來。幸虧顧見春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驢嘴上的罩子,用力回扳,那驢子吃痛,嘶叫了一聲,四蹄顫顫,倒也不再後退。
不及他反應,下一瞬馬蹄將至,此時此刻,卻也顧不得這麼多。顧見春順手撿起一顆山筍,聚氣於掌,朝著馬腿一拍。“砰”地一聲,山筍應聲飛去,直擊在馬腿彎上,四濺炸開。
駿馬吃痛,失衡倒地。
一旁的夜來出奇側首,麵上若有所思。
馬上的人猝不及防,連忙飛身而起。駿馬上的幾人見狀,紛紛勒馬。
一同伴問道“劉易,怎麼了?”
那墜馬的人回道“不知。這畜牲突然栽倒了。”
他試著拽了拽那駿馬韁繩,想教它起身,誰知那馬雖站了起來,卻有一腿綿軟無力,像是斷了骨頭。
劉易搖了搖頭,回首說道“不成,腿斷了。”
“斷了?”有人驚異道,“好端端地,怎麼回事?!”
一旁幾人皆是狐疑地看了看四周,卻沒發覺有什麼異狀。
“那你和錢虎乘一匹馬吧。”最開始說話的人安排道“大人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屍,我們得快些了。”
劉易還有些猶疑,低頭看了看馬腿,仔細一尋,卻沒發現可疑之處,隻道是馬因疲憊而摔倒——
他點點頭,翻身騎上身後同伴的馬。
“頭兒,若是找不到呢?”
對方低喝道“太守親自下令,找不到,提頭來見!”
有人苦著臉說道“就我們幾個,怎麼找......”
“彆廢話了!”錢虎緊了緊韁繩,衝著那人說道,“早日找到那女的,也好早日交差!”
“噓!”劉易在他身後,頓時警示他謹言。
幾人會意,也不再耽擱,匆忙向山中趕去。
“駕——”
他們匆匆而來,又匆匆離去。
不少人注意到其腰間佩刀,頓時不敢再輕易多話。
那是官府的紋樣。
“哎唷,好險好險!”
老農瞪圓了眼珠子,心有餘悸地喘了口氣。
“若不是這畜牲憑白摔了一跤,今日我可是要交代在這兒咯!”
顧見春唇角勾了勾,說道“您吉人自有天相!”
老農也回過神來,哈哈一笑,回道“是這麼個理兒!想當年我走南闖北的,什麼大風大浪......”
話還未說完,顧見春連忙將其打斷道“老人家!我想向您打聽個事!”
“瞧我這嘴。”老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公子哥想問什麼?但說無妨!”
“老人家可知道他們是什麼人,敢如此招搖過市?”
“嗬嗬,普天之下,恐怕也隻有朝廷的人敢如此放肆咯!”老農灌了一口酒,有些醉醺醺地說道,“我們這小地方,平日裡還真沒多少人。最近不知怎的,鎮裡多了許多官兵,看那樣子,像是朝廷派來的,在尋什麼人......這兩天已經來了幾波人啦!”
顧見春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他心底卻想,昨夜無緣村遭逢此等大難,總歸是有人報官。說不定這會兒,他們已經查到那孫家門前了……
“唉——”老農笑了笑,“依我老頭子拙見,這般陣仗,怕是什麼公子王孫的女人跑咯......”
顧見春不搭話,兀自搖了搖頭。
管它什麼官兵,隻要不攔他們,便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他將手枕在了腦後,學著蘇決明的樣子靠在了木板上,一偏頭便是穀香四溢。他調整好姿勢,暗自打量起那身旁的少女,先前光景又浮現在腦海中——
“夜來姑娘......是家中獨女?”
方點頭,“顧少俠,你已經問了夜來三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