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溪南陲之地,民風開化,女子出門不遮麵容,倒也不甚奇怪。
隻是這南宮小姐的臉上尚有疤痕,顧見春料想她在意容貌,正巧路過一家成衣鋪子,便提議為她戴上一頂帷帽。
夜來順水推舟,欣然接受。
白紗垂下,遮住那單薄下頜。這帷帽一戴,更顯女子身姿卓絕,氣度不凡。
“顧少俠,我說個方子,勞煩你去抓藥。”
顧見春點頭道“也好。”
尋著路線,幾人來到了百善堂。
顧見春老遠就看見這裡圍滿了人。走近一看,原來此處已被官兵把守。
房門虛掩,隱約聽見婦人啜泣。
顧見春與夜來凝神細聽,隻聽屋內有一婦人哭道
“妾身隻道他在這兒琢磨醫書,哪想到一夜之間……”
那邊正聽著牆角,這邊隻聽圍觀者紛紛歎息。
隻聽一人說道“唉,可惜了這麼好的大夫。”
一人接道“哎哎,你們大夥都聽說了嗎?這方大夫可是死得蹊蹺,我聽說啊——”
“你莫做聲!人都去了,還議論這些事做什麼!”
一婦人在旁,頓時將他喝止。
那人諂笑道“我這不是怕大夥兒都蒙在鼓裡,多個消息,能多提防些嘛……”
眾人聽了一半,自然不願他就此打住,此刻連連點頭。
那婦人還要發作,一旁幾人連忙把這人拉遠了些去,悄悄地在他耳邊說道“你怕你家婆娘,我們可不怕。不若我們在這兒小聲地說。你快講講,這屋裡到底是個什麼狀況?”
隻聽那男子擺手道“嗨,這事可說來蹊蹺。那方大夫平日裡就喜歡在醫館裡呆著,看看些個醫書。有時候竟是看得夜裡忘了回家。不過這些,他夫人也都知曉,到了時辰便給他送個飯,倒也不攔著他。”
那男子忽然湊近,低聲說道
“昨日夜裡有些小雨,他夫人前腳剛走,就看到有三四個人冒著雨往她家醫館的方向走去。她還蹊蹺是什麼急症,要冒著雨來看。但終歸也沒多想,就回家去了。沒曾想今兒白日裡,有個病人照例來百善堂抓藥,喚人人卻不應。他看見門半掩著,就進去探頭一看。那方大夫和平日服侍他的那小廝都倒在案邊,那場麵,你們是沒見著......滿地都是血。”
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
“然後呢?”有人問道。
“那病人也是嚇壞了,哆嗦著報了官。這會兒那方夫人正坐在裡頭呢......她哭了一上午了,問情況,前後也就那麼幾句;問長相,她也答不上來。那官差們啊,正頭疼著呢……”
“我說呢。”一人接話道,“怪不得今晨街上都是官差,原是為了這事兒!”
“所以說啊!這兩日諸位少走動些,萬一夜路沒走好再撞上什麼……”
旁人聽了皆是皺眉,衝著地上“呸呸”了幾聲。
那婦人看見,連忙過來拎著耳朵將他拽走。一麵走一麵回頭陪笑道
“我家官人嘴巴笨得很,諸位彆放在心上。”
二人遂拉拉扯扯地走遠了。
“他們在說什麼?”蘇決明看著那群人一哄而散,不解問道。
“同你無關。”顧見春歎息一聲,向行人問了這近旁的小藥鋪,便要離開這是非之地。
“什麼啊......”蘇決明不滿地撇嘴,還當他是三歲小孩,如此好騙?
一旁的夜來忽然開口道
“醫館的方大夫死了。”
蘇決明驚道“什麼?那方跛子竟然死了?”
顧見春一把拍在蘇決明的頭上。
“說什麼渾話呢?人家畢竟是個大夫。”
他雖在教訓這蘇決明,心中卻暗道,這南宮小姐也是個耳力極好的。恐怕他方才聽到什麼,這南宮小姐亦是聽得一字不差。
他本想瞞著這孩子,誰知卻被那少女一語道出。也罷,糟心事已經夠多了,也不差這一件......
“是是是......”蘇決明想著死者為大,卻也咽下這口氣,捂著頭不與他較勁。
夜來待他二人說完,低聲問道
“方大夫的死,會與萬壽宮有關麼?”
兩人聞言一驚,驀然看向她。
“你什麼意思?”蘇決明轉過頭,語氣不善地問道。
“沒什麼意思。”夜來搖了搖頭,“隻是覺得孫婆婆一家是采藥為生,想來這百善堂也與孫家有些關聯。”
她隻說有些關聯,卻沒說是什麼關聯。蘇決明卻無端覺得此話極為歹毒,含沙射影,像是說這樁事與自己有關。
“有什麼話,你便直說吧。”蘇決明麵色一沉,心中忽然升起薄怒。
“沒什麼。”夜來又是搖頭,“顧少俠,我們走吧?”
“噌”地一聲,蘇決明將劍從劍鞘中拔了出來,寒光耀目,行人紛紛側目。
“你說清楚!”
夜來知道那劍鋒正在身前指著自己,卻麵不改色,兀自輕笑道
“蘇小少俠好生無禮。滅你全族的不是我,屠了無緣村的不是我,殺了方大夫的也不是我......如何要降罪與我?”
蘇決明一怔,那口氣卻是上下難咽。
“唉——”顧見春在一旁看這激變,道是人群漸漸駐足,遠處一隊巡察官差亦是側目,頓時暗叫一聲不好,將那寶劍一奪,丟進劍鞘裡,便拉著兩人快步離去。
“眼下有正事要辦,二位且消消火。”
蘇決明麵上無光,不滿叫道“喂!我還沒說完呢!她血口噴人,你還包庇她!”
“你且少說兩句......”
此時顧見春夾在中間,便是一個頭兩個大。
“嗬嗬......蘇小少俠倒是說說,我何時說了你的不是?”
夜來亦是不甘示弱,在一旁笑道。
決明眼睛一瞪,方要說什麼,誰料腳下一軟,他竟生生昏了過去!
“哎——”
顧見春連忙將他扶住,這才發覺他額頭滾燙。
不好。
這孩子發熱,一路上竟一聲不吭。想來此時是急火攻心,這才氣暈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