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鴿子(2 / 2)

“嗬嗬,老毛病了,也無妨。”謝景之笑了笑,點頭稱是。

——那是他十八歲,受大皇子算計,惹了父皇不悅,寒冬臘月就讓他跪在禦書房外的雪地裡,反省了一整日,之後便高熱不斷,臥榻兩月有餘,雙膝都失去知覺。還是母妃從妙法寺帶了位高僧回來,才為他治好了雙腿。

不過從此以後,每逢冬日,雙膝便疼痛不絕,受不得一點寒氣,直到春日回暖才見好轉。不過他也因禍得福,得以請旨接母妃回宮,後來亦讓那大皇子付出了代價......

月兒看他一副無所謂的模樣,心中不免擔心。但轉念一想,便說道“月兒聽舅舅說,待到冬天,外麵都是雪,橫豎也練不成舞,讓月兒日日待在你這裡,好好照看你。”

謝景之莞爾一笑“那不成,月兒若是每日在我這兒,那些門客朝臣都無心政事,光顧著看月兒跳舞了。”

——江家,這便坐不住了嗎。

他心念一動。

“好呀!景之哥哥,你又取笑我!”月兒佯怒說道,“虧我還如此擔心你!”

話說出口,她小臉一紅,見對方一直盯著自己,也不再多說。

一時間,氣氛有些微妙。

半晌,謝景之撫了撫她的青絲,寬慰道“近日諸多事務纏身,沒法一直陪著你。若是你不嫌我這東宮無趣,搬來住也好。”

“怎會無趣?月兒開心還來不及。”月兒脫口而出,情不自禁地笑道,“月兒這就幫景之哥哥端藥去!”

她輕盈地消失在眼前,紅霞過眼,不可捉摸。

謝景之剛要說些什麼“小心”“慢點”的提示之言。

忽然外麵一陣風起,打眼一看,秋意已儘,窗外那棵梧桐樹漸生頹勢。這一陣風過,又是落葉紛紛,枝頭所剩無幾。

恍惚間,他看到那紫衣少女立於樹下,目光淡然。

他胸口一滯,突然用絹帕掩在唇邊,咳嗽不止。

......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男人身上掛著珠寶,在月光的照射下華燦奪目,熠熠生輝。可他碧色的眼眸裡卻滿是驚恐。

她手中溜出一柄寒刃,極快地在他頸上一抹。他身子抽搐一下,遂氣絕身亡。

——殺死一個人,就是這麼簡單。不管他是普通人,還是大宛王子。

她目光有些憐憫,不過卻是對弱者的憐憫,其中無半點悔意。

半晌前,他還和一眾美人擊鼓飲酒,好不享受。下一刻,他便倒在了血泊中。

一如此時,公主派來的使者正與大宛王一拍即合,共商大計,殊不知一盞茶後,等待著他的將是滅頂之災。

景之說,養不熟的畜生,不要也罷。她索性殺了這王子,兩國交惡,誰也彆想討到好處。永昭帝與大宛向來勢同水火,多年來邊境衝突不斷。這公主倒是有些野心,竟敢把手伸到永昭之外。

大宛人皆高大壯實,她想混進營帳之中,也是靠著一戶送羊奶的人家溜了進來。她裝作啞女,編排了一通可憐身世,一家三口也很老實,便真的帶她進來尋找“親人”。如今要走,自然也借著他幾人,安然離去。

隻是臨走前,那小女兒也遞給她一袋羊奶請她嘗嘗。

新鮮的羊奶有些膻味,卻清甜醇厚。

她第一次喝這樣的東西,有些新奇。

女孩羞澀地問她,喜歡嗎?她點點頭。

於是女孩便甜甜一笑,那明媚而純真的笑容,讓她有些怔然。

女孩結結巴巴地說,那要來買我們家的羊奶啊。

她才恍然——

這是在做生意。

女孩的父母都笑開了花,紛紛誇讚自家的女兒真是懂事能乾。

——真好啊。

她心中有些豔羨,也跟著笑了笑,比了個謝謝的手勢。

她自負輕功不俗,離開也甚是輕鬆。

果然,第二日城中戒嚴,那使者的屍體被掛在城樓上,慘不忍睹。

可那旁邊還掛著三具屍體,傷痕累累。

——是那賣羊奶的小姑娘一家。

城裡貼了告示,四處搜查一個漢人啞女。

她拉了拉衣領,遮住脖頸,狀似漢商模樣。

背上行囊,坐著駱駝拉的車,她就此踏上歸路。

臨走時,她回頭看了看,那幾具身軀在風沙中搖曳,如同枯敗樹葉,搖搖欲墜。

天邊長河落日,飛雁盤旋。

——景之,我們的業,還要多少血才能鑄成?

……

她在一道道斷喝聲中醒了過來。

眼前一片黑暗,似有布條覆蓋。她不耐伸手,想要把布條扯下來。一隻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掌心溫熱,手指修長——是男人的手。

“姑娘,還是莫要亂動為好。”

是顧見春的聲音。

她蹙眉,手上鬆了力氣。對方亦是連忙鬆手,低聲說了句“失禮。”

夜來摸索著從床上撐起身子,忽然感覺眼前有光——沿著布條的縫隙滲入。

“顧少俠,如今......是什麼時候?”

她雖問著,心思卻是轉了幾個來回。

——不,先不必說。

“如今正是酉時三刻,姑娘已經昏迷了整整兩天。”顧見春說道。

旁邊的蘇決明也走了過來。

“我替你看看。”她依言將手遞去。

對方一如既往地診脈,半晌,他輕輕幫夜來解開綢布,說道

“姑娘,你試試,如今可是能看到什麼?”

夜來睜開了眼眸。眼前如雲翳覆蓋,模糊一片,隱約隻能看見窗戶敞著,麵前一高一矮兩個人影,一人穿竹青,一人穿墨灰。

——卻看不分明。

她搖了搖頭,麵上有些黯然。

“隻能微微看到些光。”

蘇決明點了點頭,眼中亦有些失落——畢竟是他第一個病人,無論如何,他都希望對方快些好起來。

不過嘴上還是寬慰道

“姑娘不必灰心,既然能看到光,想必此毒已解。再往後慢慢調養就是了。”

夜來溫聲應下。

蘇決明起身說道“我去寫方子。”

他話雖如此,可那身子卻突然轉過來,驟然衝麵前女子打出一拳,拳風赫赫。

顧見春“哎”了一聲,來不及阻止——

電光石火間,拳頭已經來到了她麵前幾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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