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白的幽靈有著一張和他們極其相似,隻在眉眼神態間稍有差彆的臉，半透明的身體在脖頸、胸前或是腹部帶著嚴重的創傷。
尋常人受到這樣的傷害，分分鐘會因為失血過多陷入危及狀態。
“不是鬼,”柚杏吞咽一下，視線都不敢落在半透明的幽靈身上,悄悄問道：“異能者……能做到這樣的事嗎？”
身為魔法少女，柚杏接觸過的咒靈，有且僅有一次。
咒靈具有吃人的特性,非術師和非魔法少女的人一般不會看見咒靈，除非生命受到威脅,這點和魔獸稍有不同。
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東西絕對不會是魔獸。
至於咒術師和異能者有沒有能力弄出形似鬼怪，長著他們模樣的幽靈，卻是不甚清楚。
不過中原中也的話，確實給了她不少安全感。
隻要不是真的鬼，她都是可以鼓起勇氣對付的。
“異能者出現什麼樣的異能力都有可能,”中原中也環顧一圈圍著他們六人的六隻咒靈,皺了皺眉：“先試試離開這裡,看能不能甩開它們。”
有些異能具有地域性和空間性的限製,他們無法觸碰、無法傷害的幽靈,暫時沒有做出攻擊他們的舉動。
可能隻要離開這裡，幽靈就會自然而然消失。
“不用試了，”夏油傑搖搖頭,狹長的眼眸側向緊隨身後的夏油幽靈，謹慎地沒有直接與它對視，道：“我們都是出不去，才繞回來這裡。”
原本直通向外麵的路,怎麼走都走不到儘頭，迷霧不知何時聚攏起來，遮擋住上空的星辰黑夜，形成一片寂靜無聲的獨立空間。
手機信號呈現圈外，無法聯絡外麵的輔助監督。
無奈之下，他們隻能選擇原路折返。
兩隻肖似他們的幽靈也是在這時候跟上來的。
“柚杏，你怕鬼嗎？”半路被柚杏甩開的愛麗絲氣勢洶洶追上來，衝上喉頭想要甩出來的質問在看見柚杏緊緊抱住中原中也胳膊，害怕得眼睛都在泛著水光時戛然而止。
想要質問柚杏為什麼甩開她的話都問不出來了。
“有一點，”不願愛麗絲看見自己失態的樣子，柚杏強迫自己鬆開中原中也，揉了揉眼睛，假裝不在意道：“不過中也都說它們不是鬼了。”
她垂手抓著自己兩側的衣服，顰蹙著眉心露出一個極其勉強的笑容，道：“也沒什麼好害怕的。”
她是正義的勇士，守護橫濱的魔法少女。
不管愛麗絲以後會不會和丘比簽訂契約成為魔法少女，她都應該算是愛麗絲的前輩。
前輩不能在後輩麵前露怯。
“……”她勉強自己提著嘴角，含著一包眼淚的樣子說自己不害怕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在場的幾人都看出柚杏是真的害怕了。
傲嬌的金發幼女不願承認自己在擔心她，輕哼一聲道：“鬼有什麼好怕的，把它們統統都打倒不就好了。”
一旁的森鷗外想要製止她，可惜沒能止住愛麗絲的快言快語，苦笑一下道：“可是愛麗絲，我們碰不到它們，沒辦法趕走它們或是打倒它們吧。”
作為一名醫生，森鷗外不應該相信世界上有什麼鬼。
死去的生命形態如何，沒有比醫生更清楚的人。
隻是緊跟在他們身後的幽靈卻又是不能忽視的存在，時刻和他們強調著自己未來可能會以這幅姿態死去。
森鷗外隱晦掃過一眼愛麗絲身後的幽靈幼女，平靜的內心與表麵上的慌張截然相反。
他與柚杏身邊的少年意見相同。
這是有異能者或是某種特殊能力者在暗中搗鬼。
其他人暫且不論，愛麗絲的本體是他的異能力，異能體死亡不會留下屍體，更不會存在什麼保持死相的幽靈。
“傑，異能者是橫濱的特產之一吧？”五條悟屈指一彈隨手打出一道咒力，穿過自己的幽靈體，擊穿牆壁炸開一個拳頭大小的洞。
不出意外，他們的攻擊都無法傷害到自己的幽靈。
五條悟勾起一抹興致十足的笑，六眼隔著小圓墨鏡都難以遮擋其光彩，道：“你說這家夥特意變成我們的樣子，是不是想要下達死亡預告？”
以長著他們麵貌的幽靈，偽造出死亡的樣子作出死亡預告。
這可比回去高專有意思多了。
“悟，異能者隻是聚集在橫濱，不要把人說成特產一樣的東西，”夏油傑不輕不重說他一句，接著話：“如果真的是死亡預告，我倒是好奇幕後的人要從什麼地方發動攻擊。”
他們是咒術高專的學生沒錯。
但他們同時也是代表著咒術界最高層次戰鬥力的特級咒術師，有什麼人可以向他們下達死亡預告。
他輕笑一聲，眉眼神情間絲毫不見緊張之色。
說是相信自己的實力也好、過分自信也好，他並不覺得有什麼異能者能給他們造成致命創傷，下達死亡預告。
夏油傑禮貌性地問一句：“你是……中也君嗎？”
中原中也抬眸看他一眼，平靜一點頭介紹自己：“中原中也。”
他笑容溫和平易近人，卻沒有要改變稱呼的意思，兀自問道：“中也君，剛才提到了異能者，可以和我們說說你的看法嗎？”
要論咒術界的事，肯定是夏油傑和五條悟更清楚。
不過在橫濱的地頭，五條悟又用六眼確認過附近沒有咒力的痕跡，排除法之後餘下的選擇唯剩異能者作祟一種。
也就是一開始中原中也提出的可能。
“異能者什麼樣的能力都有可能出現，”中原中也警惕著周圍的動靜，沒空計較夏油傑自來熟一般的稱呼方式，道：“發動的條件也是千奇百怪，各類可能都有。”
他以前沒有在橫濱見過這樣的異能者。
不清楚對方目的的情況下，他們想做什麼都相當被動。
“我上去看看，”他側頭看向柚杏，低聲道：“你自己小心一點。”
她張了張嘴，攥緊衣服下擺的手鬆開想要抓住中原中也，剛抬起一點又強迫自己不要任性，輕輕應一聲：“你也是。”
他們不能一直被困在這裡。
總要有人行動起來。
不能因為她一個人害怕，把中也強行留在身邊。
異能光芒覆蓋在中原中也身上，他正準備出發，眼角餘光看見柚杏止不住擔憂的神情，抽出手在她發頂輕拍一下，勾唇自信道：“不用這麼擔心，不會有事的。”
她愣怔一下，攥緊繃著骨節的手指鬆緩下來，不再折磨掌心紮出一個個月牙印子，杏眼映出桀驁少年勾揚的嘴角，昂頭看向天空周身盈著一層淺淺的光芒，屈膝起跳身體直接彈射飛衝向上。
好像不會害怕了。
什麼鬼怪、幽靈都變得不再可怕。
勇氣源源不斷自心口湧出，僵硬的身體沒有依靠都能緩緩放鬆下來。
“哇哦，看著個頭不高，跳得倒是很高嘛。”五條悟抬手搭在額前，昂頭觀望飛衝上去隱沒在濃重迷霧之中，餘下一道微微亮起的紅光昭示著中原中也所在的位置。
“沒想到中也君能跳這麼高，”夏油傑托著下頜，附和一聲問道：“悟，你真的看不出霧裡有什麼嗎？”
剛才他派過咒靈上去，進入迷霧中的咒靈很快和他斷開聯係。
不知道是一瞬間被殺了，還是進入了彆的異空間。
“沒有咒力的東西讓我怎麼看？”話是這麼說，但五條悟還是有用六眼好好觀察他們所處的地方，道：“上麵的霧是什麼，我暫時沒有看出來，不過我們在的這片空間確實有什麼力量籠罩著這裡。”
不是咒力，而是彆的他不熟悉的力量。
朦朦朧朧一層包繞著他們身處的環境，有意無意把他們驅趕到一起。
五條悟不怕什麼幽靈，比起坐上輔助監督的車回去高專，他更好奇困住他們的異能者到底想要做什麼。
反社會人格，隨機挑選幾位幸運觀眾殺掉？
還是單純想要看被困在這裡的人，嚇得臉色發白、戰戰兢兢的蠢樣？
真是可惜，這裡唯一會害怕的人隻有羽多野。
他收回視線，習慣性掃過附近一眼，眸光在掠過柚杏的時候頓了一下，原本興致缺缺的表情一轉升起某種好奇，手肘捅了捅身旁的人：“傑，你看羽多野的表情。”
“什麼？”夏油傑正看著中原中也的位置，猝不及防被他捅一下側腰，表情抽動一下，抽著氣轉頭看向柚杏，神情詫異一下很快明白了什麼，寬慰笑了笑：“柚杏妹妹，真的很喜歡中也君呢。”
她從中原中也身上得到了勇氣。
安靜昂頭望著天空的少女不知何時舒展開凝蹙的眉心，杏眼專注認真看著迷霧中的淺淺紅光。
一直望著他堅定前行，直衝雲霄，撫平所有的不安和懼怕。
“哈？”五條悟高高揚起眉，詫異問道：“傑是怎麼得出這個結論的？”
他完全沒看出羽多野有什麼特彆喜歡中原中也的地方。
隻是有點奇怪，她為什麼突然不害怕了。
“悟還是沒長大。”夏油傑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看待同齡的摯友在這方麵格外沒有神經且不開竅。
五條悟毫不客氣嗆回去：“是傑太早熟了吧。”
“明明是悟太晚熟了，十六歲還和小孩子一樣。”
“是啊，我和傑不一樣，沒有十六歲被小鬼抓著褲子喊叔叔的經曆。”
兩個幼稚程度差不多的少年，你一言我一語吵了起來。
完全偏離了開始的話題。
“年輕人的感情真是好啊，”森鷗外一語雙關，雙手背在身後，笑吟吟道：“我都不禁想起我年輕的時候了。”
愛麗絲輕哼一聲，道：“林太郎年輕的時候也是變態，和現在沒有什麼不同。”
雖然是森鷗外的異能體，但愛麗絲被賦予屬於自己的人格也是近幾年的事。
十六歲的森鷗外完全不會想到自己會有一天給異能體賦予這樣的性格。
愛麗絲撇了撇嘴，那時候的林太郎大概是還沒發現自己變態之處的變態吧。
“中也回來了！”與其他人不同，柚杏一直關注著中原中也。
看見迷霧中活動的紅光逐漸下落，少年的身影映在眸光眼底逐漸清晰，夜風吹起他的赭發，身上單薄的襯衣灌入風吹得鼓脹起來，獵獵作響向上卷起一截露出精瘦的腹部肌肉。
再在落下的瞬間，衣服跟著一同落下蓋住小腹。
柚杏想要上前的腳步一頓，臉頰不自覺泛上紅意，支吾著問道：“沒事吧？”
“啊，沒什麼事，”中原中也扒拉一下吹亂的赭發，有點奇怪柚杏為什麼不走過來，他插著衣兜主動靠過去，回答道：“上麵什麼都沒有，霧氣把這一片都罩住了。”
無論他飛到多高的位置，都無法擺脫迷霧。
霧在雲層之下，可以說是接近地麵的霧。
可他剛才不管飛到多高都沒有突破雲層，一直徘徊在迷霧之中。
“什麼都沒有？”柚杏小心瞥他一眼，見中原中也沒有露出什麼異樣的神情，更不在意自己剛才無意中露出的一截腰，暗暗吐一口氣，挺直腰板挪開視線不去看他，道：“意思是我們處在一片異空間嗎？”
無法從地麵離開，天上的路同樣走不通。
幕後之人把他們困在這裡，不知道是有什麼特殊的用意。
“如果是在異能者的異空間，那就有理由解釋我們為什麼出不去了。”
中原中也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幽靈，低聲問道：“這家夥剛才有跟著一起上去嗎？”
柚杏小幅度搖頭，道：“沒有，它一直都在這裡。”
她也有點奇怪，模擬出中也樣子的幽靈，居然不會跟著他一起離開。
“一直在這裡？”中原中也皺了皺眉，盯著幽靈思考片刻恍惚反應過來，訝異問道：“你不怕了？”
他剛才隻是習慣性找柚杏問一下幽靈的事。
沒想到她竟然注意到幽靈一直沒有離開。
明明剛才還很害怕，看都不敢看一眼幽靈，恨不得立刻閉上眼睛，眼不見為淨。
“……知道它們不是真的鬼，我當然不會怕，”柚杏有點不自在，攏一下長發擋住中原中也看過來的視線，故作鎮定：“中也在上麵找出路，我怎麼都不能拖你的後腿，不是嗎？”
臉上的皮膚隱隱發燙，柚杏看都不敢看一眼中原中也，生怕被他發現自己的異樣。
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隻是中也降落的時候，剛好在附近，她又剛好看見了。
“哦，是這樣嗎？”中原中也眨眨眼，信了她的話，拍拍柚杏的肩膀，頗為讚賞道：“不錯嘛，我剛才在霧裡都分不清這家夥跟沒跟上來。”
柚杏頓感羞愧，自覺辜負了中原中也的信任。
中也這麼相信她，她卻在貪圖他的美色。
“雖然上麵沒有出路，但至少我們現在知道了幽靈和我們的聯係其實並沒有這麼緊密，”柚杏努力借著不多的線索，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製造幽靈的異能者應該不在我們附近，不然他肯定會想辦法讓幽靈跟上中也。”
五條悟提出另一個看法，道：“為什麼一定要讓幽靈跟上中原？他遲早都要下來，在下麵等著不是一樣的嗎？”
他和夏油傑沒有上去迷霧的高處查探情況。
六眼沒有看出迷霧有什麼特彆之處，派出去的咒靈進入迷霧以後，很快和夏油傑斷開聯係消失不見。
這種情況，有點像是特級咒靈的領域。
但又不完全是，困住他們的空間不限製咒靈的行動，與安全無事上去轉悠一圈再回來的中原中也不同，咒靈是直接消失在霧中的。
夏油傑派出去的幾隻探索型咒靈都與他斷開了聯係。
“不管幽靈的作用是示威還是恫嚇，隻有跟在中也身邊才能起作用，”柚杏轉頭看向中原中也，目光停頓一下錯開視線落在他身後的幽靈上，接著道：“可它剛才沒有貼身一直跟著中也行動。”
“？”中原中也挑了挑眉。
柚杏仿佛沒有發現他的疑惑，繼續分析道：“一個可能是距離的問題，中也行動的速度太快，它沒有反應過來，導致跟丟了人。”
“還有一個可能是幽靈的行動需要異能者操控，他不在這裡，不能實時操控幽靈跟上中也君，”注意到其他的人視線全都聚集過來，森鷗外連連擺手，示弱笑笑道：“我隻是隨便說說，不一定就是這樣。”
愛麗絲瞥了他一眼，差點得意忘形暴露本性的笨蛋林太郎。
“另一種情況就是森醫生說的，操控幽靈的異能者不在我們附近，沒有實時察覺到我們的動向，操控幽靈跟上中也的動作。”
“第二種情況的根據是……幽靈本身會飛卻沒有跟著中也君一起離開，對嗎？”
幽靈本就是腳不沾地跟著他們四處飄動的非生命體。
就算中原中也使用異能飛上天，它也完全可以跟上去。
“還有一點可以證明的是，這裡是異能者的異空間，”柚杏攏著銀戒圈召喚出靈魂寶石，瞬間變身成魔法少女，指尖輕垂指向地麵，驅使著凝在地麵的陰影活動起來，四射飛散出去：“隻要他想，幽靈什麼地方都能去。”
粉紫剔透醞釀著柔柔霞色的圓潤杏眼落在他們身後的幽靈上，當著幽靈的麵變身魔法少女，驅使影子去探索異空間的儘頭。
她臉色微白，收回久久注視著幽靈的視線，控製著聲調平穩：“雖然暫時還不清楚把我們困在這裡的異能者想做什麼，但出路肯定就在附近，我們可以分成幾組去探索其他地方，先一步找到出口或是異能者的人，想辦法通知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