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猶豫一會，她已經接過結花他們遞過去的啤酒開始喝，一邊喝一邊抱怨控訴他。
坐在白瀨他們身旁，處於歡迎會的中心，他其實聽不太清柚杏在抱怨什麼。
周圍碰杯吵鬨的聲音都快蓋過柚杏的小聲抱怨，他一邊應付著白瀨他們，一邊偷偷留意柚杏他們那邊的動靜，心不在焉之下啤酒都沒喝幾口。
“中也？中也？”
“啊？”
白瀨沒好氣道：“喊你幾聲都沒有反應，你到底在想什麼？”
“沒什麼，”中原中也含糊應一聲，匆匆低頭喝一口啤酒，問道：“你剛剛想說什麼？”
白瀨和俊介對視一眼，道：“我們說，你這麼在意，不如過去看看。”
“人畢竟是你帶回來的，照顧新人也算是引導者的工作，以前中也不負責納新，但這次羽多野是你帶回來，多照顧一點也不為過。”
縱然之前因為柚杏做過的事，以及她是否加入羊，組織內部產生了一點分歧。
但既然，她已經加入羊，過去分散組織的行為也會一筆勾銷，不會再有人說什麼閒話。
中原中也多關照新人一點，其他人也不會有意見。
“……我過去看看。”
他本想拒絕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但白瀨他們一臉了然看透的神情讓中原中也坐都坐不安穩，糾結好一陣，他還是假裝沒看見同伴們暗中的眼神示意，匆匆起身仿若不經意溜達到結花他們所在的位置，低咳一聲問道：“她怎麼了？”
結花抬頭看他一眼，無奈道：“喝醉了。”
不僅喝醉了。
柚杏還一直窩在角落，躲著其他人的視線，小聲抽噎把啤酒當可樂一樣給自己喝。
“這幾罐都是她喝的嗎？”
中原中也彎腰拎著桌上的空啤酒罐晃了晃，咋舌道：“我記得她才坐下沒多久？”
他都沒喝多少。
這個以前沒喝過的，倒是噸噸噸把自己灌醉了。
“唔……中也？”
聽見熟悉的聲音，柚杏迷迷蒙蒙抬起頭，手指蹭過眼睫擦去眼淚，哼唧道：“你怎麼來了？”
她剛剛停歇一會的淚水看見中原中也，眼眶立刻開始湧上水光，在眼睛裡一圈圈打轉，強忍著不落下來。
“……過來看看你，”中原中也下意識向她伸了伸手，眼角餘光瞥見結花他們詫異的神情，他不自在地低低咳一聲，收回手在口袋掏一下扯出一塊手帕，遞給柚杏道：“擦一下吧，又把臉哭花了。”
柚杏也不是第一次在他麵前哭了。
可每次看見她的眼淚，他都不知道要怎麼哄她。
“要你管！”柚杏搶過他的手帕，轉頭避開他的視線給自己擦了擦眼淚和臉上的水痕，手指扒拉兩下耳邊的碎發。
就算喝醉了，愛美的小姑娘還是會下意識注重自己在喜歡的人麵前的形象。
“我是不想管，”見她打起幾分精神，中原中也暗暗鬆一口氣，嘀咕道：“可不是每次都被我遇上了嗎。”
他還能放著她哭腫眼睛不成。
柚杏捏緊手帕，用力吸了吸鼻子，負氣帶著一雙紅紅的眼睛瞪他：“你不能當做看不見嗎？”
中原中也揉了揉頭發，頗為無奈：“這還能當做看不見嗎？”
“中也不是想假裝和我不熟嗎？”一想到這件事，柚杏的眼淚差點再次決堤，悶聲悶氣：“你儘管當看不見我好了，反正我根本算不上你的朋友，一點都不討你喜歡。”
中原中也一時被她噎住：“……彆亂說。”
他沒有不把柚杏當朋友。
更不是討厭她。
他無所適從不敢對上柚杏盈著淚水的眼睛，視線一轉正好看見眼神微妙的草太幾人，湧上喉頭的解釋又咽了回去，轉而道：“你跟我出來。”
“……去哪？”
柚杏抬起眼尾紅紅的杏眼，慢吞吞起身繞過桌子，彆彆扭扭站在中原中也的一米開外。
“去外麵，我有話要單獨對你說。”他皺了皺眉，跨過去一步拉住柚杏的手腕，扯著她走出基地，左右看一眼都找不到什麼合適的地方，乾脆動用異能減輕重力，帶著她飛上基地頂部。
即便無法避開下方隱約傳出的說笑吵鬨聲，至少呆在基地的最高處，不用擔心他們說的話會被彆人聽見。
歡迎會二三十個孩子的聲音，足以把他們兩個人的聲音蓋過去。
柚杏垂眸看一眼扣在腕間的五指，熱燙的手心貼著手腕，屬於少年的炙熱體溫源源不斷傳遞過去，“你要說什麼？”
悶悶的聲音猶帶著幾分可憐，含含糊糊咬不清字，頗為幽怨看向中原中也，哼道：“如果是討厭我的話，就不用跟我說了。”
她才不要接受喜歡的人說討厭自己的話。
“……沒有討厭你，”中原中也有點頭疼，他早前認為不會有比氣哭的柚杏更難搞的存在，現在這個結論推翻了。
喝醉掉眼淚的柚杏，一點都不講道理，堅持認為他討厭她，比氣哭的她更加難搞。
“誰說討厭你了？”他對於討厭的人，根本不會有這個哄的耐心。
“不是你想要避嫌嗎？”柚杏抱著膝蓋坐下，又氣又委屈：“要在其他人麵前裝和我不熟，防止被他們誤會。”
她都能接受中也不喜歡自己。
他怎麼突然要開始避嫌，明明以前都不會這樣，是因為她沒有聽他的話，堅持要加入羊嗎？
可她隻是想和中也站得更近一點，成為他認可的朋友和同伴。
“……是我的錯，不應該什麼都沒說清楚，突然和你撇清關係。”中原中也沒想到她會這麼在意這件事。
之前和柚杏的交往都是避著羊的人，沒有特意在他們麵前互相介紹過雙方。
柚杏的能力和秘密都沒被羊的人發現，可如今情況有所不同，她成為羊的一員，很難再隱瞞自己的能力。
他屈腿在柚杏身旁坐下，緩緩開口解釋：“我是想，你和鶴見鳴他們熟一點，以後他們脫離羊，你也有彆的退路可以一起跟著退。”
結花他們注定是要離開羊，可能不等成年，有合適的機會就會離開。
但他不會離開羊，甚至他一直都是處於羊的中心，十三人議會的一員。
雖然他沒有怎麼在意過這個身份，更不會認為自己多出一張好牌就比其他的同伴要了不起，但羊現行的處境，確實算不上好。
就算羊一步步走上正軌，孩子們都脫離饑餓與寒冷的困境，羊與其他成型的勢力相比還是要弱上不少。
“你給我退路，你自己的退路呢？”
柚杏緊緊抿著唇，壓抑著發酸的鼻子，道：“你要我扔下你自己走嗎？我不是為了逃跑才加入羊的！”
哭醉得眼尾嫣紅的少女努力睜圓眼睛，可上湧的淚水還是打濕眼眶在眼睛裡一圈圈打轉，“我是因為喜歡中也才想加入羊的！”
清醒的時候，羞澀繾綣的少女情思無法在與喜歡的人相熟以後無畏坦言。
唯有喝醉意識迷蒙，衝動主宰思維的時候，她才敢再次說出自己的心意：“我在第一天見到中也的時候，已經說過喜歡中也了。”
可是他完全沒有在意，更沒有上心。
一次誤以為是她想要加入羊才說這樣的話，一次又誤會她喜歡的是羊的其他人。
他真的好過分。
淚水裝滿眼眶打轉幾圈，眼睛發燙發酸，柚杏再忍不住淚意，低頭避開中原中也的視線，扯著手帕胡亂給自己擦過眼睛。
“……我有什麼好喜歡的？”
安靜許久的赭發少年，捧住低低埋下的臉，指腹擦過柚杏的眼睫淚水，低聲道：“我根本不是你想的那種好人。”
生活在擂缽街，日日與黑手黨打交道的人。
廣義上的好人定義，他一條都不沾，完全不是值得她浪費時間和心意喜歡的人。
“真實的我，遠比你想象中要可怕得多。”
中原中也根本不敢奢望和某個人建立親密關係，他身體裡的力量自己都難以掌控，不知什麼時候，可能會全部爆發出來，製造出又一個擂缽街。
這樣的他，有什麼資格接受彆人的心意。
“不許你說自己的壞話，”抹過眼睫眼角的指腹再次被淚水打濕，柚杏不講道理一般，抽噎道：“你了解什麼中原中也啦。”
她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麼樣的人。
就算是中也自己都不能貶低自己。
他有點好笑，道：“我不了解中原中也，還有誰了解？”
“我不管，反正你不可以說自己壞話……”
柚杏臉上不多的軟肉都要被他捧著擠出來，微硬帶著繭子的手不如女孩子的手細嫩，蹭過柚杏微微紅腫的眼睛留下些許刺痛，眼睫一下一下撲過手指，沾著濕潤的淚珠順著手部的紋理落下。
她眼淚都止不住，還要嘴硬：“在最喜歡中原中也的人麵前說中原中也的壞話，你要接受正義的製裁的。”
中原中也失笑一聲，耐心擦過她的淚水，問道：“正義的製裁是什麼？”
作為說過“中原中也”壞話的人，他很好奇自己會受到什麼製裁。
“……我還沒有想好，”柚杏一下被他問住，頗為認真想了想，略帶哭腔的悶聲威脅道：“等我想好，你就完蛋了。”
看她想這麼認真，還以為真想出什麼製裁中原中也的方法。
“好吧，我耐心一點等你想好，”中原中也注意到她不舒服的眨眼，接過柚杏緊緊攥在手裡的手帕，輕柔給她擦去臉上的淚痕和眼角的淚花花，低聲道：“等你想好，我再接受說過中原中也壞話的正義製裁。”
柚杏悶悶應一聲，潤濕的眼睫三兩根黏在一起，抬眸看著神情眉眼都專注沉靜的少年，落在膝上的手指遲疑著縮一下緩緩抬起拽住他的衣袖，聲音又低又悶：“可以在一起嗎？”
落在少女眼睫上的動作一頓，良久的沉默讓她的心漸漸沉下去，彆扭道：“不行就算了，我過段時間再問。”
反正在中也沒有喜歡上彆人之前，她是不會輕易放棄的。
“……笨蛋，”中原中也低低歎一聲，道：“跟我在一起，說不定會死，你不害怕嗎？”
他自己都不確定未來如何。
荒霸吐的事一直都沒有調查出一個結果，可能再過十年、十幾年，他都查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
差點泯滅橫濱的力量在這裡釋放過一回，僥幸沒有全部泄出轟炸，可下一回會如何，誰都說不清楚。
“哼，魔法少女才不會死。”
她拽著中原中也的衣服一角，眼眶紅紅倔強道：“用這種理由是嚇不跑我的。”
這麼可憐的樣子，一點說服力都沒有。
“你這個性格啊……”
中原中也眉目舒展，藍眸染上幾分笑意，道：“沒有碰過壁都不會認輸，是嗎？”
“碰過壁也不會認輸，”柚杏吸了吸鼻子，悶悶哼道：“誰說碰壁就要認輸？魔法少女頭硬得很。”
喜歡上中原中也這樣的直男。
她已經碰過好幾回壁，好多次以為他要明白自己的心意，結果這個直□□本沒有想到那方麵。
要是碰壁就要認輸，早在第一天認識中原中也的時候，她就可以放棄了。
“魔法少女頭硬得很嗎？”
他能想到拒絕的理由都說過了。
可羽多野柚杏是魔法少女，頭鐵碰壁都不肯認輸的倔強性格。
中原中也深深注視著她，長長呼出一口氣似是要把悶在胸腔的氣和壓抑都一並呼出去，很低很緩道：“那把我拜托給你，也沒關係吧？”
深邃的鈷藍色眼眸恍若要吸住她的視線，“倘若有一天我失控了，就拜托你了。”
荒霸吐的力量全麵爆發會如何，他自己都無法想象。
不過如果是柚杏，他相信她能在事態擴大發展出第二個擂缽街之前阻止。
“失控是什麼意思？”
柚杏有點緊張，醉得暈乎乎的大腦都清醒幾分：“中也會有危險嗎？”
他靜靜看著柚杏，鬆開手道：“我要是失控，大概是彆人會危險一點吧。”
屬於中原中也的意識，可能會完全消失。
不過更危險的是，餘下沒有半點理智的狂暴力量。
“我的身體裡有一股很危險的力量，”中原中也雙手抱在腦後，向後躺倒仰望著天空的閃爍星辰，“要是它失控暴走了，你們可能都會死。”
當然，他的意識也會不複存在，徹底消失泯滅。
“魔法少女不會死，”柚杏再次重複，眸光追逐著中原中也，拱著蹭著往他身邊靠了靠，保證道：“我也不會讓其他人死。”
她會保護中也想要保護的人。
以及更多善良值得保護的人。
中原中也勾著唇，緩緩閉上眼睛，輕笑一聲道：“這就夠了。”
“……你還沒有給我一個正式的答複，”她低頭壓在膝蓋上，小眼神一瞟一瞟向著中原中也，道：“快說，拒絕還是接受？”
“我說過了。”
閉上眼睛的中原中也沒理會她在旁邊搗鼓的小動作，不緊不慢道：“沒聽懂就算了。”
他已經給出自己的回答。
“說過了？”
柚杏茫然了一下，醉懵懵思維相當直線的少女盯著他猛看，身體緩緩歪過去，微涼柔順的長發落在中原中也身上，他動了動眉頭，保持著閉目凝神的狀態。
耳邊是下方歡迎會的喧鬨嬉笑，隔著層板每個人的聲音都變得若隱若現，想要聽清他們的聲音需要十分專注。
晚風吹過他們身周，似乎連風都帶著某種聲音。
當人摒棄其中一種接觸外界的感官，餘下的感官會變得比平時更加敏感。
他能清晰聽到柚杏小幅度活動，衣服摩擦的窸窣聲音，落在臉頰、鎖骨上的發絲涼而柔軟騷過皮膚，留下陣陣癢意。
明知道身邊的人想要搗鼓什麼小動作，他卻沒有睜開眼睛去阻止她。
說自己回應了的時候很瀟灑。
但中原中也其實是有點不好意思，或者該說是不知道要怎麼適應突然改變的關係。
畢竟他以前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和什麼人在一起。
以戀人的身份，相依相伴、相互扶持。
閉上眼睛眼前一片黑暗，熟悉的聲音催生著困意，直到一道清淺的呼吸靠近，帶著柔軟的觸感輕輕碰了一下他的臉。
什麼困意一下全消，中原中也睜開眼，正正對上挽著長發低頭的柚杏。
她輕輕哼一聲，道：“欺負人，回答都不肯好好說。”
臉頰微紅的粉發少女，唇瓣如櫻色一般柔軟，說話抱怨間一張一合，生動表達著主人的情緒和小脾氣。
明明是很輕的一下觸碰，臉頰卻有一種燒熱的感覺。
中原中也側目避開不自覺吸引他視線的唇瓣，低低咳一聲：“酒勁上來了。”
他好像有點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