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遷與霍光雖年紀相差不大,但若論官場經驗可差了不是一星半點。
若是如此……
不過話隻說到一半,又見霍光掃過來的目光中帶了極為嚴肅的製止意味,隻得尷尬的笑了一聲:
“是在下多嘴了,多謝霍都尉提點。”
“此事無論是對當今天子,還是對後世天子都是一個極為重要的警示,這求仙問鬼之事必須嚴加防範,萬不可聽之由之,任其發展壯大,否則必遭反噬。”
“我什麼意思也沒有,隻是陳述一個事實,司馬賢弟不要多想。”
“不敢當,不敢當,在下何德何能敢為霍都尉解析,不過若霍都尉想與在下討論此事,在下倒可奉陪。”
“因此在下以為,殿下此舉意義重大,甚至功在千秋。”
“那個徐神仙和信徒的事,霍都尉也親眼所見。”
“太子殿下本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因此能夠抵擋號令天下的誘惑。”
可霍光不是先知,劉據也未曾與他商議過自己的計劃。
因此他也隻能發生一件事就回稟一件事,再加上奏疏呈遞的需要過程,這就很容易形成一驚一乍的局麵,給劉徹的情緒帶來極大的波動。
除了劉據,他還從未見過劉徹在任何一人身上受過委屈,更不要說是這種幾乎可以與羞辱畫上等號的委屈!
“霍都尉不必多慮,在下隻是提出這種可能,也隻會與霍都尉說,畢竟……”
但這也不是說劉徹與劉據這對父子之間就不存在問題了。
“在下以為,這求仙問鬼之事其實是一把雙刃之劍!”
劉據對他的欣賞的確不隻是霍光嘴上說出來的,他自己也深有感觸,否則這回又怎能與霍光住在一起,不論是出入,還是求見劉據都不受任何限製?
這可是東萊郡守陳滔這樣的地方高官都沒有的待遇!
而第三封則是幾個時辰前才送出去的,關於“下鄉巡演”的奏疏。
霍光則直接跳過了這一話題,轉而又問:
“方才聽司馬賢弟說要隨我們一同回京?”
司馬遷臉上儘是向往,現在他還不知道曆史上他的主要工作場所就是石渠閣,他的《史記》亦將成為後世天朝最重要的文化瑰寶之一。
“這也就是如今徐神仙的信徒還不多,倘若發展到十萬、百萬、甚至千萬,霍都尉覺得這還是小問題麼?”
霍光重重拍了拍司馬遷的肩膀,
“可若偏信此道,便等於將如此利器交到了宵小謠棍手中,於國於民於社稷於國祚,甚至於皇權,皆是大害!”
“還有。”
“自然是真的,世上史官不勝枚舉,但像司馬賢弟這般高瞻遠矚的史官卻絕無僅有,令尊得知此事也會為你驕傲!”
“……”
霍光笑著說道,
“霍都尉謬讚了,隻是見得多了,想的也就多了。”
司馬遷聞言微微一愣。
“殿下定是早已明白了這個道理。”
現在仔細想想,這三封奏疏的內容若是整合在一起送回長安,看起來倒是一個頗為完整的跌宕起伏的好故事。
“若將其當做工具,牢牢將其把握在手中,那便是一柄無往而不利的神劍,正如殿下此前輕而易舉便造就了萬民誠心跪拜的局麵。”
“不知司馬賢弟可曾想過將剛才所說的這些見地編撰成書,藏書於石渠閣中以供後世觀瞻,造福千秋萬世?”
“霍都尉的意思是……”
“你說殿下做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呢?”
霍光蹙起眉頭疑惑的問道,
“先是成仙,再焚書溺方,最後又將自己也推下仙壇……我無論怎麼想,都覺得殿下此舉像是在脫褲子出虛恭,除了整治了一下那些謠棍,對朝局沒有任何意義啊。”
霍光卻又笑了笑,接著又道,
“……”
“好,在下聽霍都尉的!”
“另外。”
眼見司馬遷興衝衝的接受了建議,跑去一起收拾行禮準備返京。
但這一次呢?
霍光的目光逐漸深邃:
此刻衛青和衛子夫還在長安,必定可以穩住朝局,劉據這次回京很快便會繼位,這對衛霍兩氏來說自然都不是壞事。
這依舊讓本就將臉麵看的極重的劉徹十分難堪,依舊觸動了劉徹的逆鱗……
霍光又道,
“不錯。”
“霍都尉可曾想過,倘若‘成仙’的不是太子殿下,而是另有其人呢?”
“此前的奏疏中我已經提到了司馬遷,此次若不是‘秘不發喪’,司馬遷又隨我們一同回京,陛下八成會召見他詢問東萊的事情。”
“屆時此人是否能為你分擔陛下的怒火,又能分擔多少怒火,就隻能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