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
“司馬賢弟,這番話我從未聽過,你也從未說過。”
霍光重新撿回掉落的東西,臉上的表情已經全然恢複了正常,隻是淡淡的說道。
這些天他一共送回了三封重要的奏疏。
第一封自然就是關於“劉據成仙”的奏疏。
第二封是相關“焚書溺方”之事的奏疏。
劉據雖然在此行立下了不世之功,但最終卻先是被劉徹軟禁,接著又以“矯製大害”的罪名打入了詔獄,甚至連衛青都受到了牽連,被扣押在未央宮中關了挺長一段時間。
“因此才做出這些事情,希望以此來勸諫陛下,還王道與陛下手中。”
霍光不由想起了此前“鎮撫南越國”的結果。
“可惜陛下他已經……”
“難道司馬賢弟在東萊這些日子沒看出來麼,太子殿下對你可是頗為欣賞的,你雖無官職在身,但殿下對你的禮遇卻勝過了朝廷官員,許多事情皆不避你,就連我亦有不如。”
“這是為何?”
隻是這“秘不發喪”,未免也太過嚴重了些,劉徹的承受能力應該沒那麼差吧?
司馬遷當即說道,
“這些方士巫師雖看似對朝局無礙,但若將朝局比作堤壩,這些方士巫師便是螻蟻,他們鑽出的蟻穴無時無刻不在毀壞堤壩根基,若發展到一定規模,亦可令千裡之堤毀於一旦。”
雖然最後劉徹隻不過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借“萬國來朝”的盛世赦免了劉據。
好在劉據最後玩的這個“下鄉巡演”倒是提前解決了他之前最擔心的,“皇權與仙權”之爭的問題。
石渠閣就是未央宮中的皇室藏書閣,是整個大漢最高規格的國家檔案館和圖書館。
司馬遷疑惑的道。
於是就這麼一會的功夫,司馬遷已經上了霍光的套。
“在下還從殿下的所作所為中悟出了些許王道。”
“非也非也,在下倒覺得殿下此舉是深謀遠慮。”
“他們在徐神仙的蠱惑之下,非但敢舍棄性命違抗太子,甚至還欲刺殺太子,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麼?”
“司馬賢弟該不會以為僅憑一個史官之後的身份,殿下便會對你另眼相看吧?”
“怎麼能說是聽我的呢,我可沒有司馬賢弟的閱曆與遠見,司馬賢弟折煞我了,是我受教了才對。”
不過也僅是這一會的功夫,霍光心中便已經有了計較。
司馬遷不疑有他,又連忙擺著手謙虛道。
“真的?”
眼見司馬遷又要說不該亂說的話,霍光連忙打斷了他,微微頷首道:
“不愧是司馬賢弟,竟有如此高深的見地,聽君一席話,真是令我猶如撥雲見日,茅塞頓開,佩服佩服!”
霍光又誘導著問道。
“對了,司馬賢弟遊曆數年,見識自然非常人可比,其實我對殿下這回東萊候神所行之事,心中仍有一些不解之處,可否請司馬賢弟為我細細解析一番?”
若“秘不發喪”是假的,那麼劉據便要好好考慮一下回去之後如何應對劉徹了……
司馬遷點了點頭,
“我父命我遊曆采風,為編撰史書搜集史料,這些年我已從長安出發一路南下,又東進再北上,終於到達齊地,接下來再一路西行返回長安,便算是完成了使命。”
“伱這番見地立意高遠,隻要呈遞上去,無論是當今陛下,還是太子殿下,都必將視若瑰寶,收入石渠閣不在話下!”
“那就寫下來吧,司馬賢弟,我看好你!”
畢竟司馬遷此前一直奉父命在外遊曆,從未涉及官場,而霍光則早早就進入了朝堂,做了劉徹的近臣,兩人在這方麵相比,司馬遷就是目光清澈愚蠢的大學生,霍光則是狡猾多端的老狐狸。
“這是在下畢生的夢想!”
若“秘不發喪”是真的,自然也就沒什麼好想的了。
相反,他們之間的問題依舊極為嚴重。
“若換了旁人,隻怕很快便會利用‘成仙’之事,快速形成一個比徐神仙人數更眾、信仰更深的群體,屆時又怎會對朝局沒有影響?”
這一次可不會再有什麼“萬國來朝”的盛世,劉徹還能再容忍下來麼?
難!
太難了!
霍光太清楚劉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至少輔佐劉徹的這些年間。
“表弟啊表弟,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
司馬遷倒被誇讚的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著謙虛道。
“霍都尉也說過,殿下‘成仙’之後,那些期門武士與建章騎已經不再受霍都尉統領,僅聽殿下一人號令。”
雖然霍光沒有明說,但如果這回真是“秘不發喪”,劉據回去之後繼位,說不定還真有可能重用於他,那自然不會是入郎那麼簡單。
因為這一次,劉據的所作所為表麵上看是收拾了那些方士和巫師,但同時也是否定了劉徹此前多年的求仙問鬼。
司馬遷到底還是年輕了一些,見霍光是這樣的反應,還想解釋一番。
“司馬賢弟年紀輕輕便有如此閱曆,令尊又是太史令,此次回去之後想必入郎不在話下。”
何況就算是多年之後,司馬遷在這方麵也同樣不及霍光,否則便不會遭受腐刑。
“不過我倒認為司馬賢弟八成還可再進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