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虧劉徹是派自己來,倘若派來的是一個心懷叵測、並且對劉據懷有歹意的人,隻怕故意在中間操弄一番,再將這道密詔祭出,就算劉據並無任何異心,劉徹也並不確定劉據有無異心,時態同樣會超出劉徹的掌控,最終演變成一場類似於“秦時公子扶蘇”的慘劇。
其實也就是劉據並不知道還有這回事。
也不知道桑弘羊此刻心中所想。
如果知道他肯定得拍著大腿,讚歎自己做出的決定。
因為曆史上的“巫蠱之禍”其實就是這麼出現的,曆史上的劉據也是這樣被逼起兵的,一切的源頭,都是劉徹的自作聰明。
最終玩了一輩子鷹的政治機器,臨了卻被鷹啄了眼睛。
而現在。
桑弘羊不願祭出這道密詔,又不便強迫劉據,最重要的是心中還覺得劉據所說的蔥嶺戰略的確有些道理,重要性不亞於攻打匈奴。
於是沉吟了片刻之後,才又有些為難的道:
“不知以殿下的預計達成這個戰略目標還需多長時間?不足兩千裡的路程,匈奴人又被漢軍追擊,想來行軍速度應該不會太慢吧?”
“匈奴人此次是拖家帶口的遷徙,因為物資匱乏,沿途還需劫掠他國城池。”
劉據做思索狀,語氣正式的說道,
“因此我預計匈奴應該需要兩個月才能越過蔥嶺,另外我軍要在蔥嶺上的兩個重要走廊駐軍設防,運送物資和修建最基礎的關隘,則至少需要四個月。”
“半年吧。”
“半年……”
桑弘羊真沒想到劉據居然會如此獅子大開口。
劉據卻自顧自的繼續說道:
“桑農令可以先派個人回去向我父皇傳遞消息,自己則留在此處與我一同完成此事,半年後我們結伴回京複命。”
“另外,桑農令亦知我這次奉命出征,最終的目標其實是打通西域商道。”
“如今趁著形勢一片大好,正是建立並穩固這條商道的最佳時機,桑農令最擅長的便是計算言利之事,我此前命韓淩記下來的那些賬簿其實就是給桑農令準備的,正好請桑農令研究一下,製定一條對我大漢有利,又能令沿途西域諸國心服口服的共贏之策。”
“唯有做到合作共贏,這條商道才能真正長治久安,才能在‘西約’的領導下,自發貢獻力量抵抗破壞商道的蠻夷歹徒,這點桑農令應該沒有意見吧?”
“這點下官倒並無意見……”
饒是對劉據的“半年之期”不敢苟同,但劉據的這個策略卻深得桑弘羊之心。
適當的做出一些讓利,與西域諸國合作共贏,才是維持這條商道成本最低的做法。
否則有句話叫做“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些國家若是因眼紅不斷劫掠商隊,阻斷道路,大漢便必須派重兵駐紮看守,免不了還要發兵攻伐幾個出頭鳥以震懾他國,這大軍一旦駐紮和行動起來,可就不是讓出那點蠅頭小利可以找補回來的了。
“既然如此,此事就有勞桑農令了,一切都是為了大漢。”
劉據笑著點了點頭,握住桑弘羊的手重重搖晃。
“……為了大漢。”
桑弘羊不自覺的跟著重複,心裡卻總覺得還有話題沒聊完,但劉據卻好像要結束這場對話了。
然後就見劉據已經轉身向外走去,一邊走還一邊道:
“桑農令一路舟車勞頓,我去命人準備晚宴,今夜為桑農令接風洗塵。”
“殿下且慢?”
桑弘羊連忙叫了一聲。
劉據卻隻是對他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為了
大漢。”
“為了大漢?”
再聽到這句話,桑弘羊卻感覺聽出了另外一層含義,這話似乎是一語雙關,劉據似乎是在故意點他。
“蔥嶺”計劃,是為了大漢。
這條商道,是為了大漢。
劉據如此拖延回京複命的時間,也是為了大漢?
是這個意思麼?
可是為什麼會聽出一種威脅的味道……
……
長安,未央宮。
“桑弘羊竟也暫時留在西域了?”
見到桑弘羊派回來的信使時,劉徹哭笑不得的同時,心中不免懷疑劉據是不是學會了可以蠱惑人心的魅術。
畢竟從劉據去了西域之後,他派去傳詔的使者就沒一個利利索索回來的,東方裕和趙謙被劉據強征做了使者,衛律則在出使匈奴右賢王的過程中投敵,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永遠都不可能回來了。
如今就連桑弘羊前去傳詔,非但沒能立刻將劉據召回,居然也同樣暫時留在了西域,而且要滯留半年才與劉據一同回來……
如果說其他人意誌不夠堅定。
那麼桑弘羊呢?
劉徹雖隻比桑弘羊大了幾歲,但桑弘羊十歲出頭的時候便已經進宮給他做伴讀,說是他看著長大的也不為過。
因此桑弘羊是個什麼樣的人,劉徹覺得自己都可以用“知子莫若父”這句話來形容對他的了解。
桑弘羊不該出現這種情況!
“這個逆子始終在拖延歸期,究竟想做什麼?”
下一刻劉徹的麵色便已冷了下來。
雖然他也不希望桑弘羊動用那道密詔,但自姑師大捷之後,本該回來的劉據便尋找各種各樣的理由拖延。
最重要的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劉據在西域的勢力正在快速膨脹,這已經令他產生了不小的顧慮。
如果這次桑弘羊去了,劉據能夠乖乖回來複命。
那麼劉徹心中的顧慮便會消失,他會告訴自己是自己想多了。
而現在,他必須防範於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