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
跪在廣場上的沃菲爾,雙目無神地望著天空,,午後的陽光鑽過青腫眼縫,讓他感覺到無比的刺眼。
他寧可現在立刻下一場雪。
最好是能把他掩埋的雪。
清算結束了。
一切。
他們失去了在這座聚居地裡的聯盟並沒有開放籌碼和銀幣的自由兌換,雖然他的父親肯定有非常規的手段兌換一些,但數量肯定不多。
r和第納爾就不用說了,交易所已經被查封,就算基修在理想城的賬戶裡還剩一點r,也絕對不夠一家人維持原來的生活。
錢都是小事兒了,失去權力才是他最痛苦的。沃菲爾寧可民兵團的人殺了他,死亡是最快的解脫。
把他的妻子、孩子、母親和那個沒用的弟弟一起殺了最好!
他會用自己的橫屍街頭,在艾麗莎的心中種下一顆仇恨的種子,也許這顆種子一輩子都不會發芽,但會反複折磨她。
隻要未來的某天她見過了新當局任何醜陋的一麵,開始懷疑當初的正確,那她一定會去做些什麼,用所有人都無法拒絕的理由,高高地舉起另一枚籌碼,讓這座賭場重新開業……
自己的死能幫她逃過清算,而她還年輕,絕對比那幾個隻有蠻力的家夥活的久。
她流淌著墨爾文的血,而且足夠聰明,也足夠有辦法,甚至比自己更有辦法……
巨石城的國王們雖然死了。
但他們的家族能成為新的王室!
一定可以!
“嗬嗬……”沃菲爾想著想著,忽然笑出聲,又忽然啜涕了起來。
為什麼為什麼不開槍……
兩個民兵站在不遠處嫌棄地看著這條可憐蟲,廣場上的人已經散去了大半,隻剩下他還賴在這兒一動不動。
葛妮思拉著基修走了,他的妻子和孩子也跟著走了,沒有人敢靠近他,畢竟他剛被新當局的民兵揍了一頓。
沃菲爾感覺意識有些恍忽,忽然一隻濕熱的手帕貼在了他的臉上,把他恍忽的意識從黑暗的邊緣拉了回來。
“……哥。”擦掉了他臉上的泥水和血跡,艾麗莎又心疼又害怕地看著他,小聲說道:“對不起……我把家裡的財產全都列進了清單,但那本來就是咱們從彆人的手上給賣的”
“你沒必要道歉……”沃菲爾開合著青腫的嘴唇,喘息著說道,“你做的很對,如果我在外麵,我也會這麼做。不過,下次彆用自己的生命開玩笑了,等你再大個兩歲就知道了,他們真想對你做些什麼,可不會隻是把你罵一頓、揍一頓……”
艾麗莎悲傷地看著他。
“哥……我們為什麼一定要……要那樣呢”
她無法描述心中的感覺。
但她能感覺到,他的哥哥對她寄予的另一種厚望她壓根兒就不想去實現的厚望。
“為什麼……”沃菲爾的眼中出現了一瞬間的迷茫。
他確實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在人吃人的賭場裡吃了彆人,不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艾麗莎吸了吸鼻子,認真地說道:“已經結束了,這座賭場……和它的籌碼一起,不會再有黑卡了。從今往後,我們隻擁護我們的憲法。”
沃菲爾忽然笑了,慈愛地看著妹妹,想伸手摸摸她的頭,但猶豫了下,又收了回來。
“父親在你心中寫了一本童話,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你一輩子也不要從那裡出來……可你卻從窗戶跳了出來。”
“我們是一家人,你能看明白的東西他怎麼會看不明白呢但有些事情現在做根本沒有意義,隻會把你們都害死,而就算成功了,一切也會變回去。”艾麗莎輕輕搖了搖頭,認真地看著哥哥:“以後的事情交給以後就可以了,我們隻做好現在,至少現在大家都是很好的人。”
沃菲爾絕望地看著她:“你為什麼就是不明白……童話永遠不可能是真的,人生來就是不平等的,否則繁榮紀元為什麼會消失那些人早晚會變回去!早晚的事情!”
“您剛才還說我們是一家人,我又怎麼會不明白呢,”艾麗莎輕輕抱住了哥哥,安撫地拍了拍他的後腦勺,“沒關係的,我還年輕……等我像父親一樣老的時候,我的孩子也會替我看著的。”
沃菲爾的表情忽然抽動了起三十多年來他從未哭過一場,此刻卻控製不住。
他的妹妹選擇了一條最艱難且沒有未來的路,至少他看不到任何可見的未來。
而他自己,已經是個死人了。
他們的家族可能真的完蛋了。看著還在安慰自己的妹妹,沃菲爾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心疼什麼,也許隻是在心疼自己。
他做好了赴死的準備,苦心孤詣地下了最後一步棋,卻被一群比他愚蠢無數倍的白癡們弄成了笑話。
也許賭場真的不會再開業了。跪在廣場上的他泣不成聲,久違地嚎啕大哭了起來……
同一時間,遠方之風大酒店正對著的大門前,踏著午後的日光走來了一群可愛的人們。
他們帶了武器。
但更多帶著的是食物、棉被、以及熬過寒冬的希望。
這些避難所居民們從未忘記,站在這片土地上的幸存者皆是人聯的同胞手足,就算放射塵將避難所埋在了地下,他們也會一往無前地站出來,履行他們在旗幟下宣誓的使命。
況且這些物資本來有不少也是從巨石城白嫖來的。比起他們從這座聚居地得到的東西而言,這點物資根本算不了什麼。
並且不隻是巨壁內的幸存者們,巨壁之外的貧民窟裡的幸存者,聯盟也打算一並拯救。
玩家們給遠方之風大酒店旁邊的高架橋裝了個升降梯,將停在路邊的卡車上的貨物一車一車降了下來。
更多的玩家則在遠方之風大酒店的門口搭起了棚子,有組織地拉起了維持隊形和秩序的隔離帶。
他們大多都是生活職業玩家。既然巨石城已經成為了聯盟的第五座城,那麼現在正是刷地區聲望的時候。
從沒見過如此稀奇的場景,不管是貧民窟的窮人,還是巨壁大門前的廣場上擺攤的行商,都放下手邊的事情湊過來好奇地看起了熱鬨。
“聯盟想乾什麼”
“這是要把巨石城吞並了”
“哈哈哈,老子收銀幣果然是個天才的決定!”
“草!老子還收了些籌碼,指望新當局能讓它漲回來!簡直特麼虧麻了!”
完全不在意那些幸存者們的議論,玩家們也根本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打開喇叭播放預先錄好的錄音。
“有力氣乾活兒的來登記!沒有工錢,管飯,管住!”
“老人孩子到這邊!我們會統一安置!”
“靠!這人也太多了!”
“收留十八歲以上的知心大姐姐!我家還蠻大的,歡迎來我家玩,玩累了就睡覺,沒問題的”
“草!隊伍裡混進來個傑哥!”
“拖出去!”
“啊啊啊,住手啊你們,我是來助人為樂的!我為聯盟流過血,我為聯盟立過功,我要見管理者!”
不開玩笑的說,幾個蓬頭垢麵的姑娘聽見還真想過去,蜷縮在塑料布裡的小丫頭甚至掰著手指偷偷算起了自己的年齡。
畢竟那些藍外套們模樣確實不錯,也沒有臭烘烘的味道,真要是發生了什麼,也說不上是誰更吃虧。
最關鍵的是,穿著藍外套的人一定不會把人吃了,但其他廢土客可就說不定了。
有些行商看起來人模狗樣的,但也許把她們帶著離巨壁遠點,就直接當羊羔宰了。
更彆說混在貧民窟裡的幫派,偶爾也會挑一些看著不錯的羔羊賣給外麵的人。
幸運的能到北邊的自由邦,成為老板們的賺錢工具,不幸的也許就上了掠奪者們的餐桌或者手術台。
然而遺憾的是,這些藍外套們的紀律實在太嚴格了,嚴格到了令人埋怨的程度。
那個又哭又笑的家夥很快被拖走了,彷佛是來鬨著玩兒的一樣。精華書閣…jhss首發更新
好奇聚過來的姑娘們隻能去隔壁的桌子前登記姓名,等待流民之家的安置了……
雖然玩家們做了一些事情,但幾百人對上十數萬人還是有些吃力,更彆說巨壁之內還有五十多萬了。
現場一片亂糟糟的,讓人不禁懷疑他們到底能不能把事情真的辦好。
不過有人願意做些什麼,終歸還是很讓人感動的,一些人也願意站出來幫他們一起。
燃燒兵團和第一兵團進入了巨石城,和負責城防的巨石城第一千人隊完成了防務的交接。
老白帶著人去了軍械庫。新的民兵團長喬尹帶著他們看了一部分武器,還有另一部分放在內城的倉庫和停機坪。
當看到裡麵存放的武器之後,所有玩家都忍不住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臥槽!動力裝甲!”看著立在房間中的鐵疙瘩,戒煙驚喜地走上前去摸了摸。
殺人之匕笑嘻嘻地看著他:“哥,想要不”
戒煙用力點頭,激動地說道:“想!我做夢都想!”
“有夢想是好的,”腎鬥士拍了拍他肩膀,“攢貢獻點吧,還有錢。”
戒煙:“!”
一共三十套動力裝甲,全都是戰前款式,而且一多半都是和老白一樣的龍騎兵。
其中部分已經年久失修用不了了,但有殷方這個考古小能手,這顯然不是什麼問題。
不過這些收編的裝備都是任務道具。雖然大概率也會出現在商店中,但都是需要貢獻點才能購買的。
“媽的……”夜十小聲滴咕了一句,“這麼好的裝備白瞎給那些老爺們用了!”
“慶幸吧,我們來的及時,沒讓它們落到掠奪者們的手上。”從動力裝甲上挪開視線,老白瞥了眼牆角那些貼著放射物標誌的箱子。
根據喬尹的說法,那是戰後重建委員會留下的一些微型戰術核武,體積隻有保齡球大小,爆炸當量在噸左右。
橫向對比火炮,根據炮彈類型,當量在45公斤左右。
現實中很難做出來如此小巧、甚至能當保齡球扔出去的戰術核彈,但這畢竟是遊戲裡。
毀滅比建設可要容易太多了,顯然在玩家們看不見的地方,管理者是做了很多未雨綢繆的工作的。
否則這頭爆炸的死鯨,至少能讓清泉市乃至河穀行省南部,動蕩十年甚至二十年……
那個根本不是增加幾個野怪的問題,而是一波比嚼骨之亂更持久、影響更廣的危機!
“不過話說,他們竟然沒在暴亂中用上這些玩意兒。”夜十撓了撓腦袋,百思不得其解,“為啥啊”
無法理解!
一發戰術核彈下去,一條街的人都蒸發了吧狂風斜了這小子一眼。
“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
一聽他這爹味兒的語氣就不爽,夜十翻了個白眼。
“我是任爹!”
另一邊。
巨石城的大門口。
同樣是來執行援助任務,但和那些忙著做任務、賺貢獻點和聲望的玩家們不同的是,聯盟的反倒是大多沒什麼乾勁。
需要澄清的是,他們在麵對其他需要幫助的幸存者時都是很有熱情的,對那些從巨石城逃到聯盟的難民也沒甩過臉色。
但上門服務,是不少人沒想到的。
望著高聳入雲的巨壁,趙鼠滴咕了一聲。
“為什麼”楊二狗看了他一眼。
“什麼為什麼。”趙鼠指了指門口那些拎著手提箱的家夥,又不像是在指著他們,更像是在指著他們背後。
“我們為什麼要幫這些家夥?”
兩人是貝特街的居民,很久以前在牛馬磚廠乾活兒,最高乾到工頭,連陸軍參謀瓦努斯都在他們手下勞改過。
後來聯盟成立,一切正規化,流民之家變成了半官方性質的援助機構,他們又一起去了流民之家,帶著那些擁抱聯盟的幸存者們繼續為這棟大廈添磚加瓦。
趙鼠對巨石城不可謂不熟悉。
尤其是當他得知,那些幸運的家夥們隻要在廠裡打打螺絲,就能賺到和他們這些冒著生命危險在廢土上撿垃圾的拾荒者們差不多的工錢後,他們對這座腐朽的聚居地更加唾棄了。
巨壁本身就是一種邪惡的存在,它擋住的不隻是黏菌,更是將無數幸存者一起拒絕在了門外。
貝特街、布朗農莊……所有一切封建或者半封建的幸存者社區,大多都是巨石城祖上留下的遺產。
這些都是他從幸存者日報上了解到的。
巨石城最先開始腐化,然後思想的瘟疫順著一根根籌碼維係的紐帶,漸漸傳到了其他聚居地。
整個河穀行省南部都成了腐朽繁殖的溫床。
當然了,整個廢土上比巨石城更腐朽的聚居地多的去了,隻不過巨石城就在他們邊上,他自然也最討厭這裡的人。
尤其是這兒的幸存者也賊喜歡窮顯擺,背地裡一口一個藍地鼠,一口一個鄉巴老。
彆以為他不知道!
趙鼠在心中呸了一聲。
“臭要飯的……”
連青麥餅都吃不上!
真特麼活兒該!
楊二狗瞪了他一眼。
“說什麼呢你!”
“我說的有錯嗎”趙鼠理直氣壯地繼續說道,“我們撿來的垃圾,我們種的糧食,都供養給了這群玩意兒!現在他們捅出來的簍子,我們還得去幫他們擦屁股!依我看,倒是牆外麵那些貧民窟裡的幸存者可以收留下,他們才是真正無辜的,裡麵的人就該在裡麵做一輩子的牢!”
楊二狗皺眉道:“那是老爺們的錯,和普通人有什麼關係他們連狗尾巴草都嚼不上,未必比我們過得好。”
趙鼠翻了個白眼:“得了吧,他們活的可比我們舒坦多了。而且我們被盤剝的時候,他們也沒站出來替我們說話不是嗎”
在工廠裡乾活兒,肯定比在野外拾荒、打獵安全,他們並不是什麼都沒享受到。
貝特街一百多年人口就沒怎麼漲過,平均壽命更是三十左右,從這個角度來講,貝特街居民們的壽命確實被城中的工人們偷走了。
“你說的沒錯。”後麵傳來的聲音,打斷了兩人越來越大聲的爭吵。
盧卡走了過來。
看到這位老管家或者現在應該說是城主,爭吵的二人立刻閉上了嘴默不作聲。
趙鼠心虛地主動道歉:“對不起……”
盧卡看著這個年輕人,用緩和的口吻說道:“你不用道歉,我理解你心中的憤怒,在看到布朗的時候我也動過殺心,恨不得殺了他全家和他的仆役。”
“我們當然可以把門給堵著,讓裡麵的臭要飯的幫我們生產東西,隻給他們一口活下去的泔水,榨乾他們和他們往後幾代人最後一滴血……”
“但你指望那樣的聯盟能結束廢土嗎”
“或者你換個角度想一想,不是威蘭特人的你,有一秒鐘指望過靠軍團來終結我們的廢土嗎”
“整個沙漠幾乎都明裡暗裡站在了我們這邊,我們幾乎團結了我們能團結的所有人,甚至連我們的敵人都不敢麵對我們,這不是因為我們更強壯,也不是因為我們拳頭是最大的。”
“而是因為我們是聯盟,不是帝國。”
看著這個瘦不拉幾的老頭,楊二狗豎起了大拇指,嘿嘿笑著說:“我就是這麼想的,但我不太會說。”
趙鼠撓著頭,還是沒聽懂。
他倒是不在意聯盟是不是聯盟,如果管理者想當皇帝他舉雙手支持,最好是能把餘家的小女兒娶過門,那他們這些老街坊們說不好可跟著一起享福了。
以前乾瘦乾瘦的小姑娘早就出落的亭亭玉立了,也很討那些避難所居民們的喜歡。
至少在他看來,比那個粗俗的傭兵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
盧卡拍了拍他肩膀,並沒有強迫他一定得理解這些東西,帶著大夥兒們繼續向前走去。
不管這些人值不值得拯救,但既然管理者說了那裡是聯盟的第五座城,那他們就是一條戰線上的戰友,那他就會去做他該做的事情。
沒有理由。而且他會代表聯盟,去巨石城做一些工友會和民兵團都沒有能力去做的事情,替他們補上一些不得不對現實做出的妥協。
包括暴亂中發生的一些刑事桉件,包括沒能做徹底的一些清算等等。
內城的居民當然可以獲得外城居民的寬恕和赦免,畢竟黑卡被徹底廢除了,要清算到哪一步也是起義的居民們自己在起義綱領裡寫的,徹不徹底彆人說了不算,也用不著彆人來教。
但同樣的,一碼事歸一碼,要不要接受那些人加入聯盟,或者說隻接受其中的哪些人,那就是聯盟的事情了。
受到相關責任人指控、並涉及命桉的犯罪者不會獲得聯盟居民的身份,不管他是內城居民還是外城居民。
聯盟將在巨石城成立新的法庭,負責對桉件進行公開公正的審理,五年追訴期內都可以補充新的證據。
如果那些犯罪者被確鑿的證據確認有罪,並且做出的補償無法獲得相關責任人的諒解。
那他們要麼以被監督者的身份接受勞動的改造,要麼如外城居民們說的那樣從這兒滾出去,去廢土上找適合自己待著的地方去……
不過話說回來,這麼做其實也是多餘。
大多數被赦免的內城居民根本不想留下來,也沒辦法留下來。
他們的身上已經背負了原罪。
外城的居民沒有處死他們,僅僅是因為他們在起義綱領中承諾過不大開殺戒,而他們也主動釋放了斯伯格,以及手上的其他人質們。
五十多萬人的聚居地說到底太小了。
每一個人都認得他們的臉。
他們在這座聚居地裡活著不會有任何的未來,吃個飯都有可能被廚子往碗裡吐口水,被端碗的服務員翻白眼。
這比殺了他們更讓他們難受,畢竟死亡隻是一瞬間。
除非他們像外城居民康慨的赦免了他們一樣,像那個叫艾麗莎的小姑娘一樣,自己去做些什麼贖罪,讓外城的大夥兒們都覺得這個人真的打算和他們做一家人。
但這太難了。精華書閣jhss…無錯首發
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和機會去贖罪的。
離開了手中的權力,被剝奪了所有的財產,他們彆說是自食其力的生活,甚至連活著都成了問題。
這毫無疑問是赦免。
但對許多人而言,卻更像是放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