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就要挖好了,戈溫達本以為自己這下是死定了,卻沒想到在最後關頭,事情又出現了轉機。
那些威蘭特人喊他們去港口,說要搞什麼公平的審判,於是那張麵如土色的臉頓時又煥發出了紅潤的光芒。
鼠神在上!
還有銀月女神、沙海之靈和大角鹿神!
他終於等到了他的青天大老爺!
“我沒殺過威蘭特人!”
他得意地看向身旁的人炫耀,那樣子就好像又一次在命運的賭桌上壓對了寶。
而和“心地善良”的他截然不同的是,一些挖著坑的男人仍舊麵如死灰,就仿佛那赦免的消息與他們無關一樣,仍在那兒用鏟子有一搭沒一搭地鍬著紅土。
那些人胳膊上都曾纏過布條,想來那天晚上沒少欠下血債。
戈溫達心中竊喜著,接著又鄙視起這幫暴徒實在沒什麼腦子,不像自己這般狡猾聰明。
他將鏟子還到了鬥車上,跟著人頭聳動的隊伍,匆匆離開了這片是非之地。至於那些沒聽見的聾子,在挨了槍托的教訓之後,也都加入進了隊伍裡。
去廣場的一路上他是昂首闊步的,隻在經過威蘭特人士兵旁邊的時候畏畏縮縮一下,顯得不那麼礙眼出眾。
不過那些威蘭特人倒是看都懶得看他一眼,隻是握著槍監視著人群。
總算走到了廣場上,戈溫達看見了那個抽著雪茄的男人,心中激動不已。
麥克倫沒有廢話,隻是讓旁邊的下官宣布了新的“遊戲規則”。
雖然在來這兒之前已經預告過一次,但正式宣布所有的規則和細節時,還是讓現場的眾人們不禁一陣騷動。
一些明白人的臉上已經浮起了擔憂,不過也不乏精神亢奮的人和喜極而泣的人。
比如戈溫達。
他把對威蘭特人的“虔誠”已經寫在了臉上,聽到這“公平公正”的規則,簡直恨不得給這位腰杆筆挺的軍官磕一個。
站在麥克倫將軍的旁邊,羅斯微微皺了下眉頭。
“一萬個會不會太少了?”
麥克倫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化,隻是側了下臉,不緊不慢地說道。
“那隻是為了激起他們血性的餌料罷了,免得他們所有人都指向一個人湖弄過去。我甚至可以和你打賭,最後死的一定不止一萬。”
說著他拔出配槍,對著天上“啪”的鳴了一槍,看著被嚇住的人群高聲道。
“你們還在等什麼?等我幫你們來選誰該去死嗎?這是你們最後的機會!把那天晚上的暴徒交出來,我們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隻殺該死的那一部分。”
現場的空氣安靜了一會兒,依舊沒有一個人說話。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覺得身邊的人既像是戰友,又像是敵人,想說些什麼,又怕彆人先開口。
麥克倫也沒廢話,直接擺了下手。
“沒有的話就回去繼續挖。”
這聲音就像火柴扔進了油桶,瞬間點燃了人們的求生欲。?
最先開口的是一名又黑又瘦的男人,那曬的辣紅的皮膚顯然是在碼頭乾活的。
“我說!我說!”
這話喊出口的瞬間,他的食指立刻指向了一旁“躍躍欲試”著的戈溫達,並提高了音量大喊大叫著。
“這家夥是天王軍的!”
戈溫達瞪大了眼睛,那樣子活像上了岸的金魚,眼珠子快從眼眶裡凸出來,胸口劇烈的起伏,冷汗熱汗一股腦的冒了出來。
“你!你血口噴人!我對鼠神起誓!我一個威蘭特人都沒殺過!那些纏繃帶的硬把槍塞我手上,我都沒殺過一個!”
這話倒也沒說謊。
他說的問心無愧。
他確實乾過壞事兒,比如睡了個寡婦,但還真沒殺過威蘭特人。
畢竟他看到那大鼻子就害怕,怎麼可能把槍口對準他們呢。
那天黃昏確實是他打的頭陣不假,而且是被人逼著上的,不過就他那抱頭鼠竄的槍法,沒打著自己人就不錯了,哪可能打得中那些守在港口的警衛。
沒記錯的話,那些人是被一輛爆炸的卡車給炸飛出去的。
說他是暴徒,絕對是冤枉好人了!
然而威蘭特人根本沒有插手審判的打算,就在旁邊眼神戲謔地看著他們狗咬狗。
包括先前覺得懲罰太輕的羅斯,嘴角也不禁掛起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真是一群肮臟的家夥。
婆羅行省都是這種玩意兒嗎?
如果不是那個古老的契約,軍團不得向大荒漠的東邊擴張,南方軍團的殖民地止步於永夜港,這塊肥美的蛋糕怎麼也輪不到文官集團的那幫外行去品嘗。
那些叫嚷著的人們根本不管戈溫達的辯解,已經自覺地和他劃清界限,在他身旁空出來了一圈,和這個敗類躲得遠遠。
他們不認識這家夥。
但不認識正好。
死一個沒有瓜葛的陌生人,心中的負罪感是最少的。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認識戈溫達,人群中到底還是混著那麼一兩個他的部下。
這時忽然有人叫出了聲來。
“他不但是天王的兵,還是個十夫長!”
當這響亮的嗓門響起,人群頓時一片嘩然,就連幾個站在人群邊上的威蘭特人士兵也多瞧了戈溫達兩眼。
而那原本還在舌戰群儒的戈溫達,在聽到那聲音的瞬間,心臟更是猛的一停,整張臉麵如死灰,狡辯的舌頭也打起了結。
對啊……
他是個十夫長。
他差點給忘了,卻有人幫他想了起來。
看著像菜市場一樣的港口,麥克倫不耐煩的喊了一嗓子。
“鬨哄哄的像什麼話,舉手表決!”
一隻隻手齊刷刷地舉了起來,一些人原本是不想舉手,但看著周圍的人都舉起了手,隻能默念一聲罪過,也跟著把手舉了起來。
這會兒要是不舉手,搞不好會被旁邊人盯上,當成下一個打倒的對象。
且不管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半真半假的,為一個爛人搭上性命都是不值得的。
活著才是頭等大事兒。
幾乎每一個舉著手的人都是如此想著。
這一次戈溫達徹底的絕望了。
他甚至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就那麼站在鼠群空出來的舞台中央,任由那威蘭特人士兵走過來,像抓小雞似的將他架出去丟在了一旁。
“老實點!”那威蘭特人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警告他不要逃跑。
其實根本不用警告。
戈溫達根本沒有逃跑的想法,隻是丟了魂似的站在那兒。
他想不通人們為什麼要指認他。
他確實不是什麼好人,但好歹也是為西帆港的幸存者們爭取自由而戰鬥過的。
說來真是奇怪,他們為什麼要乖乖聽那些威蘭特人的話,先是在郊外挖那些坑,又是在這兒互相指認自己人,不斷忍受著羞辱。
他們為什麼就不能團結起來,再一次的團結起來,趕走那些奴隸主們!
不過現在說這些也晚了。
一切都完了……
不!
等等!還沒完!
戈溫達忽然回光返照的想起來,自己是個十夫長,而且還是彆人提醒的他!
自己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
懷著最後一絲期望,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看向了身旁監視著他們的威蘭特人士兵,從絕望的臉上擠出一絲僵硬的笑容。
“等,等一下,大人!我,我也要指認!”
“他們說我是十夫長,沒錯,我確實是個十夫長!但我可以向您發誓,我從頭到尾絕對沒有碰過一個威蘭特人!我,我有當晚不在場的證據!”
“……不過我那十二個部下可說不好,我是被趕鴨子上架拉進隊伍的壯丁,可管不住他們這些真正的惡棍。我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但他們搞不好做了些什麼!”
看著他的皮特愣了一下,聽完這套說辭,叼在嘴上的煙頭都差點兒掉下來。
拿不定主意該怎麼處理,皮特拿起對講機先是請示了上級,隨後摸出一張便簽紙和記號筆,給這家夥遞了過去。
“名字,寫下來。”
以為得到了寬大處理的機會,戈溫達驚喜地將東西接了過來,不過很快又想起來自己不會寫字,於是又戰戰兢兢說道。
“大,大人,我不會寫字……但,但他們都是住在附近的人,我知道他們家在哪!”
咬著煙頭的皮特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懶得廢話,奪回了他手中的紙筆。
“念,我寫。”
“好,好嘞!辛苦您了。”不敢猶豫,戈溫達點頭哈腰著賠笑,翹起的嘴角卻暴露了他心中的喜悅,就好像那把槍又回到了他的手上。
他把所有的名字都寫了下來,不隻是把隊裡的十二個人,還有其他隊裡他能叫出名字的人也都寫了上去,滿打滿算找了二十個出來。
這二十個可是妥妥的大奸大惡,想來應該能把他這個老實人給換出去了。
戈溫達心中如此想著。
那士兵拿著名單去了港口,遞給了麥克倫將軍。
麥克倫看都沒看一眼,直接讓那士兵按流程辦了,把名單上的名字念出來。
被念叨名字的人若是在這批人裡,旁邊總有認識他的人,自然會和他“割席”劃清界限,將這個人從人群中推出來。
然後便是那如法炮製的公審環節,由現場的所有人一起決定他們是否有罪。
最後的結果顯而易見,那些人無一例外都被威蘭特人從人群中摘了出來。
看著那一張張被帶出人群的驚慌的臉,戈溫達的臉上露出解氣和竊喜的笑容。
不過很快他便笑不出來了。
那些威蘭特人壓根沒有放走他的意思,他等了半天也沒等來釋放的赦令。
難道……
他們非要等到臨刑前才把自己偷偷的放了?
戈溫達心中越想越慌,越想越怕,卻也還在安慰著自己。
放是肯定會放的,但時機和方法得講究一下,畢竟總得給那些指認過自己的人一個交代。
當著其他人的麵把自己放了,定好的規矩豈不是成了笑話?
然而就在他心中如此幻想著的時候,一個被從人群中帶出來的女人卻讓他瞬間慌了神。
那正是他的“不在場證明”——他對門家的那個寡婦!
那個平時總是低聲下氣,說話聲音總是又輕又細,誰也不敢得罪的女人,此刻卻是哭的撕心裂肺,嚎啕地叫著。
那般傷心欲絕的樣子也不知是因為馬上要死了,還是因為那追在身後的羞辱扯下了她最後的一點兒尊嚴。
“那個dang婦,我認得她!男人才剛死沒幾個月就找了新姘頭!”
“呸!不要臉的玩意兒,找的還是那些胳膊上纏著布的土匪!”
“我親眼看見天王軍的人去了她家!”
“是那個戈溫達對吧,我也見到了,我看他還給了她一把第納爾做賞錢!”
“你也在現場?”
“怎麼可能!我,我在窗戶外頭看見的!不信你們去她家裡搜,肯定能搜到!”
“搞不好是從港口搶來的臟錢!”
“殺了她!給死去的威蘭特人報仇!”
給威蘭特人報仇……
那一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