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的空氣安靜異常,隻剩下時間靜靜地流淌。
楚光錯愕地看著屏幕中的教授,一時間愣在了原地。
好家夥——
繁榮紀元生物學家夢寐以求的聖杯,被廢土紀元的火炬瘋子們視作畢生所求的奇點之外的奇點,傳說中的“完型生命體”——
竟是我自己?!
說實話,楚光確實被這個驚人的消息給震撼了,以至於這其中的風險都被他下意識地擱在了一邊。
“可那個研究不是沒有完成嗎?”
“確實沒有完成,”看著一臉驚訝的楚光,教授愉快地笑了笑,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道,“你到‘100級’了嗎?”
“……那倒沒有。”
原來如此。
100級的自己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完型生命體,目前隻是個“半成品”,這麼理解的話就合理多了。
雖然目前他和服務器t0玩家的等級提升都進入了瓶頸期,但考慮到觀察者和他畫的關於天倉五的餅,到時候衝擊一百級想來也不過是時間問題。
不過話說回來,沒想到自己的這具身體,居然是屏幕背後的這家夥創造出來的。
看著那個自稱教授的家夥,楚光的表情漸漸複雜起來。
所以說……
這家夥嚴格意義上來講算他的爸?
話說這算是占便宜嗎?
好像也沒有。
畢竟真按輩分算下來,這家夥搞不好能比自己那位已經去世許多年的爺爺還要大上好幾輪,非要說誰虧了那也是“喜當爹”的他。
明顯是注意楚光臉上那複雜的表情,屏幕中的教授愉快地笑了笑,用帶著幾分調侃的語氣說道。
“你好像有話想對我說。”
這調侃的語氣挺討人嫌,不過楚光倒也不是小氣的人,倒也沒有遮掩,乾脆大大方方地講了出來。
“我隻是在想該怎麼稱呼你,或者說……你到底算我的什麼?生物學意義上的父親?”
“其實不用叫的這麼生分——”
“不,我覺得還是認真的論一下輩分比較好,畢竟我——”
“畢竟你好歹也是聯盟的管理者對嗎?已經有偶像包袱了?”
屏幕中的教授憋著笑,站在屏幕前的楚光卻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
“那倒沒有,我隻是本著實事求是的態度。”
“那你想聽實話嗎?”說這話的時候,站在屏幕中的教授用的是半開玩笑的語氣。
至於沒開玩笑的另一半認真,似乎是在暗示楚光回答“不想”。
有些東西知道的太多沒好處,一知半解才是最好的狀態……除非是將探索真理作為自己的畢生所求。
很顯然,屬於領袖型人格的楚光並不是那種“學者”,並且這件事情他們早在話題的最開始就已經互相確認過了。
楚光能感覺到麵前這位教授的善意。
在後者看來,自己就帶著關於完型生命體的“半瓶水”離開這裡便是最好的結局。
不過,楚光並不這麼認為。
他雖然沒有對一切事情不管不顧地刨根問底的壞習慣,但他同樣不喜歡命運脫離掌控的感覺。
解開困擾他多年謎團的機會就在麵前,他不可能就這麼放棄,帶著半瓶子水和所謂最好的安排從這兒離開。
直覺告訴他,機會隻有這一次。
至少,他想自己選。
“當然,我想知道。”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中的教授,楚光用認真的語氣做出了回答,“畢竟就在踏入這座避難所的b5層之前,我其實還有另外的猜測。”
教授注視著他。
“什麼猜測?”
“我是楚光,404號避難所的管理者,同時也是這座避難所最初的管理者,以及出現在某段錄音中的‘教授’。”
看著屏幕中靜止不動的那個虛影,楚光頓了頓,用毫不懷疑地口吻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
“你就是我……或者說,我就是你。”
“我們是同一個人。”
房間內的氣氛再次陷入了安靜,許久都沒有聲音。
楚光已經記不清,這是他踏入這個房間以來的第幾次了。
說來也是挺有意思,他倆雖然默契的就像在照鏡子,但總是會時不時的把天給聊死。
過了許久,屏幕中終於幽幽飄來一句話。
“是,也不是。”
這句話頓時把楚光給整不會了。
啥叫是也不是?
咋還玩起哲學了?!
楚光輕輕咳嗽了一聲,看著屏幕中的那道虛影說道。
“給我一個準確的答案對你來說很難嗎?”
“很難,這並不是我在故弄玄虛額,而是事實就是……這個問題並沒有標準答案。”
說到這兒的時候,教授輕輕歎了口氣,忽然話鋒一轉說道。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可以先滿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嗎?你是怎麼得出我們是同一個人這個結論的?”
楚光毫不猶豫道。
“直覺。”
教授愣了下,似乎是沒想到會是這個回答。
“……直覺?”
“是的。”
楚光環視了一眼麵前的房間,又看了一眼身後的電梯,接著將目光重新投向他。
“這兒的每一個樓層,我都有著強烈的既視感,就好像以前來過……甚至包括b5層。”
“不止如此,睡著的時候我經常會做一些夢,而那些夢真實的就好像發生過一樣。”
“起初我以為那隻是巧合,直到我見到了‘觀察者’,從它那裡得知了平行世界的存在。於是我就在想,會不會存在著一種可能性——”
“我自己就是上一代管理者,同時也是這座避難所最初的管理者。”
“我其實是死過,而且不止一次重新來過。”
楚光能明顯的感覺到,站在屏幕中的那道虛影被自己這番猜想給震驚到了。
並且,這份震驚絲毫不遜色於他得知自己是完型生命體時的反應——那種純粹下意識的錯愕。
看來他猜對了。
至少猜中了一部分。
果不其然,片刻的等待後,屏幕的背後傳來讚賞的聲音。
“精彩的推理。”
楚光承讓地點了下頭。
“談不上精彩,這也根本不是推理,隻是直覺罷了。”
準確的來說,應該算“職業習慣”。
領袖這個角色不同於學者,大多數情況下依賴的並不是心思縝密的計算和事無巨細的籌劃,而是行動力和洞察力。
而此刻他正是依靠後者做出的推斷。
“……如果說在踏入b5層之前,我對自己的推測隻有30%的把握,那麼現在這個把握已經上升到了70%。”
教授失笑著說道。
“相當高的比例了……即便是在你得知了自己是完型生命體——被創造出來的生命之後?”
楚光點了下頭。
“是的。”
教授下意識問道。
“為什麼?”
楚光:“你是一個有著極強責任感的人,況且你在之前就和我說了,‘承擔全部風險是管理者’的義務。”
教授:“所以?”
楚光看著他一針見血說道。
“你自己就是初代管理者,而你也一直沒有推卸過這個責任,即便現在擔任管理者的是‘我’……還用我繼續分析嗎?我絕不可能將整個計劃的最核心部分甩給一個來路不明且完全不了解的家夥,能夠承擔起這個責任的人從來都隻有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你,同時也是我。”
站在屏幕中的教授似乎被說的啞口無言,好半天沒有言語。
楚光並沒有一直等下去,目不轉睛地盯著他說道。
“現在該你回答我的問題了,我隻需要一個是或者不是的答案,這對你來說應該不算很難。”
教授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說道。
“正好相反,這正是最難的……我試圖替你做出最好的選擇,然而你似乎並不喜歡我的安排。”
楚光搖了搖頭。
“未必,隻是我得了解了事情的全貌再做決定。而且,我並不喜歡將自己的命運交到其他人手上,讓彆人來替我選擇。”
“說的也是……這確實是你的權利。”
教授點了下頭,那模糊不清的表情不再猶豫,不過原本輕鬆的語氣也漸漸變得嚴肅了起來。
“先說結論吧,從生物學或者說物質的角度來講,你的身上確實有極少一部分dna來自於我,但並不隻是來自於我。我提供的隻是一個框架,而其中有相當比例的自定義編碼……這個你已經知道了,畢竟你就是那個完型生命體。”
“我想你真正想知道的應該是另一件事情——從意識或者說精神的角度,你和我之間的關係對嗎?”
楚光點了下頭,沒有插嘴,等待著他繼續說下去。
教授用平緩的語速繼續說道。
“你的猜測對了一半,我們確實都是初代管理者,但這並不意味著你就是我。”
“至於原因,就得從這座避難所的第二個核心秘密說起了……而這也關係到了《廢土ol的由來。”
楚光問道。
“這次和形態形成場有關?”
“是的。”
站在屏幕中的虛影微微點頭,用很輕的聲音說道。
“事實上無論是你,還是你的玩家們,都是基於同樣的技術原理來到這個世界……隻不過用法有所區彆。”
“我將帶你回到兩百年前,‘404號計劃’剛啟動的時候……”
“那是你所經曆過的一切因果的起點。”
“同時也是‘我’的終點。”
就在他話音落下的同一時間,屏幕中的畫麵也在一瞬間發生了改變。
模糊的虛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處似曾相識的房間。
楚光猛然間發現,屏幕中的房間與他麵前的管理者辦公室幾乎一模一樣,甚至就連屏幕前那把椅子的擺放、乃至屏幕中的虛影都是如出一轍。
不止如此。
攝像機的位置也與他所占的位置相差無幾,剛好就擺在門口,正對著大屏幕以及屏幕前的那把椅子。
唯一不同的是,屏幕中的那把椅子並不是空著的,而是坐著一個人。
礙於視角的緣故,楚光看不見那個人的臉,隻能看見他的後腦勺。
不過即便不用親眼看見,楚光也能猜到那人的身份。
毫無疑問。
他就是“教授”。
或者說,兩百年前的“自己”。
至於那個似曾相識、若隱若現的虛影,不出意外應該是運行在這座避難所服務器上的ai,或者說初代管理者的助手。
視頻一直在播放著,但直到過了很久,那定格的“靜止畫”才出現了一絲鬆動。
屏幕中的虛影緩緩開口,用帶著一絲尊敬和不舍的聲音說道。
“‘形態形成場’已經準備完畢,404號計劃將進入實施階段……教授。”
句尾的稱呼佐證了楚光的猜想。
而屏幕中的那位教授,在聽到這句話的同時也微微點了下頭。
仿佛是為了最後的確認,他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說道。
“重複一遍我們的計劃。”
“收到,正在為您重複404號計劃的詳細內容……本避難所的計劃分為兩個部分。其中a部分將在“本宇宙”複數次執行,β部分將在‘複數個平行宇宙’複數次執行……最終我們將在遙遠的未來找到合適的匹配結果。”
那溫和的電子音用平穩的語速,將整個404號計劃的詳細內容娓娓道來。
包括其中的技術原理,執行框架,以及各項細節和緊急情況應對預案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