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計劃的執行思路可以用一句話概括。
即,從進入繁榮紀元之前的平行宇宙的地球引進一批靠譜的“意識體”,並將這些意識體投射到a宇宙的克隆體身上。
平行宇宙即是β宇宙。
而這些來自β宇宙的意識體,事實上就是《廢土ol的玩家。
就如初代管理者在紙條上所寫下的那樣,他們不但有著遠超常人的體魄和幾乎不死的身軀,永遠充滿熱情,麵對困難迎難而上,不會絕望於眼前的窘境,更不會偏執的鑽進牛角尖——
而且最關鍵的是!
在這些玩家們的身上,擁有這個時代的人們所不具備的許多特質!
雖然這些特質未必一定會成為終結廢土紀元的關鍵,但至少能為這個注定走向衰亡的世界增加一些變數。
或者說關於未來的可能性!
對於404號避難所而言,這便是其最大的作用,同時也是與其他避難所最大的不同!
畢竟按照觀察者的說法,這個未來注定走向熱寂的宇宙所缺乏的正是這種可能性。
如果讓廢土紀元按照原來的劇本走下去,無論最終產生什麼樣的結果,無論廢土上的人們怎樣掙紮,對於人類文明而言都一定是最壞的結局。
他們沒有未來了。
既然如此——
那就從另一個還沒有走向熱寂的宇宙,“借”來能夠創造這種可能性的“意識體”好了!
既然最初的宇宙便是在意識體的乾涉下演化出了無窮的平行宇宙,他相信如果是一群這個世界本不存在的意識體,一定能創造這個世界本不會發生的奇跡!
而這也將是觀察者即便遍曆過未來的所有可能性,也絕不可能觀測到的可能性!
以上便是整個計劃的核心思路,而接下來便是計劃的具體實施步驟。
首先在最初的準備階段,屏幕中的那位“教授”已經通過思維上傳技術,將自己的意識毫無保留地備份在了服務器中,並移植到了由培養艙生成的“完形生命體”身上,產生編號a的複製體。
該複製體將擁有“教授”的全部記憶,直到思維上傳為止,幾乎可以說是另一個他……即便兩人都很清楚對方並不是自己。
完成這一步之後,該a複製體將接手404號避難所的權限,擔任遊戲策劃和管理者,負責遊戲規則的製定和調整,以及引導玩家進入遊戲。
如果複製體死亡,遊戲將判定結束,a宇宙與β宇宙之間的連接將斷開,培養艙會根據調整之後的規則重新生成新的複製體。
這裡的規則調整具有相當大的靈活性,隻要在避難所條件許可的範圍內都能實現。
包括不限於封鎖或增添一部分記憶,更改遊戲的初始條件,以及設定下一次遊戲開始的時間等等。
重置遊戲的準備工作完成之後,形態形成場將重新匹配“另一個β宇宙”,並從相似的時間節點上選取另一批玩家參與遊戲。
而對於之前的那些玩家來說,不會有第二次封測了,《廢土ol會直接從他們的世界消失,隻有玩過的人和雲過的人才會記得。
不過除了損失一些樂子之外,他們也沒有彆的損失,甚至沒有證據能證明他們曾經玩過一款名叫《廢土ol的遊戲。
以上便是計劃的a部分,主要負責搭建遊戲的“服務器”,由a複製體負責執行。
至於β部分,則是負責從另一個還沒有把路走窄的年輕宇宙弄來新鮮的“意識體”,設法讓他們扮演“玩家”這一角色。
接下來的發展也正如楚光先前猜測的那樣,這位“教授”即將乾一件連觀察者都被嚇了一跳的騷操作——
在留下了名為a的複製體之後,這家夥打算以自己為媒介,將自己的思維射向繁榮紀元之前的自己!
就像觀察者將自己的投影分散到無數個宇宙一樣,他將以凡人的身份挑戰虛空,借助形態形成場的力量向所有他存在過多元宇宙展開他的投影!
從而修正他對這些宇宙造成的影響!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他或許是這片廢土上唯一能乾成這件事情的人。
畢竟在那個遙遠的紀元,絕大多數人的爺爺都還沒有出生,就算想把自己的思維發射回去也找不到可以發射的目標。
哪怕是生命長度僅次於他的大裂穀首席,也隻不過是繁榮紀元末期比較能活的某個大人物而已。
無論他想帶多少人回到那個繁榮統一之前的古老紀元,他自己先走一步都是必須的。
“……a複製體激活之後,您的意識將通過形態形成場技術發射到2014年夏季。即,您與觀察者初次接觸的時間節點,並在複數個平行宇宙產生複數個保留完整記憶的‘β裂變體’。”
“按照計劃第一階段,β裂變體將利用繁榮紀元技術在舊紀元重建404號避難所的鏡像——‘404β號避難所’,並製作3000份克隆體容器以及形態形成場裝置,用於接納404號避難所全體研究員發射的意識信號。”
“計劃第二階段,‘404β號避難所’將以影子機構的形式在平行世界展開活動,利用包括不限於光學隱形、全息偽裝、電子戰入侵等一係列領先技術,向獲得封測資格玩家發放基於碳納米技術製作的形態形成場接收終端,並在玩家附近部署遠程充電設施以及信號接收基站。”
“第三階段,判定條件:玩家第一次登錄,形態形成場運行狀況良好,與404號避難所本部連接穩定。如果遊戲順利進行,‘β裂變體’將全力負責遊戲幕後運營工作,包括不限於利用尖端技術對舊紀元主要政權以及管理機構施加戰略誤導等影響。推薦使用方案:利用遠超當前時代的技術偽裝成第三類接觸現象。”
“備注:如果遊戲失敗導致連接丟失,β裂變體將執行清除協議,從β宇宙抹去‘404β號避難所’存在的痕跡,包括回收遊戲頭盔,滅活已生成克隆體,銷毀文件資料以及固定設施,以減小對該平行宇宙擾動等等。”
“第四階段,判定條件:404號避難所b5層解除封鎖。β裂變體職責解除,‘404β號避難所’管理權限將移交404號避難所代管,後者同時負責對願意返回a宇宙的‘已轉移避難所居民’進行接回……”
那溫和的電子音還在繼續播放,而愣在原地的楚光卻還在消化剛才聽到的那龐大的信息量。
玩家所在的世界……居然存在著404號避難所的鏡像?!
而在全球多個地區引發大停電的其實是404β號避難所的“影子乾員”?!
包括遊戲頭盔,也是他們神不知鬼不覺放到玩家的家門口乃至寢室桌上。
雖然有點意外,但這麼操作似乎也挺合理。
過於先進的技術確實和魔法沒什麼兩樣,甚至比魔法更像魔法!
尤其是對於處在信息技術早期的地球而言更是如此。
2014年的地球彆說是生成式ai,連神經網絡學習都處在早期階段。
那個β裂變體甚至都不用自己搭建一套物流係統,直接用黑客技術對現有物流係統進行駭入和篡改就能完成跨區域投送了。
時間上也不是什麼大問題,預約玩家其實已經標記了潛在客戶,而剛開服的時候總共就那麼幾個潛在用戶,有些太奇葩的還被主動排除了。
對於在現實世界提前埋伏了數年的“幕後黑手”來說,提前埋伏在幾個用戶旁邊故弄玄虛簡直不要太容易。
事實上,遭遇比較離譜的也隻有夜十一個人,頭盔直接當麵扔在了寢室桌上,而狂風和方長他們的頭盔不是在車庫和家門口就是在單位的辦公桌上,這其中已經有很大的操作空間了。
至於超遠距離的投送,可以通過反重力的飛行器,而配送的“最後一公裡”,則搭配使用自帶光學迷彩的無人機或者機械蜘蛛。
後者是廢土上都有的技術,換個人重生到過去未必弄得出來,但“β裂變體”可是相當於重生到過去的教授!
彆說這些東西了。
那家夥就是把太空電梯給搗鼓出來,楚光也不會覺得有任何意外。
畢竟繁榮紀元都是他弄出來的。
況且他還不是一個人回去,回去之後不久就弄出了培養艙,還把原本住在404號避難所裡的研究人員也給接了過去。
這所有的一切都在暗中進行,包括404β避難所的運營,以及遊戲運營工作背後的善後與清理等等。
就在所有人都將目光聚焦在《廢土ol官網上、並猜測這遊戲背後的運營商是否是外星人的時候,他們已經利用壓倒性領先的技術力暗中完成了對現實世界的滲透,甚至連自己這個策劃的眼睛都瞞了過去?
不過好像也是,身為策劃的他確實沒必要知道那麼多東西,知道那麼多也毫無意義。
那邊的布局有另外的人負責操盤,而那個人就是以重生者身份回到過去“β裂變體”。
“所以說……我就是404號計劃中的代號a的複製體?”
或者說活下來的的那個複製體?
捋清思路的楚光低聲念了一句,眼中寫滿了複雜的情緒。
這麼說來的話,他和“教授”確實不是同一個人,隻是繼承了後者的一部分記憶。
而在後來的輪回中,他出於某種原因把這部分記憶給封印或者刪掉了,並填充上了“楚光”這個來自某個β宇宙的名字以及與之相關的記憶。
從那以後,他就像換掉所有木板的“忒休斯之船”,與原來的教授已經沒有任何關係,而是帶著嶄新的記憶和名字成為了如今的“楚光”,並繼續“a複製體”未完成的輪回。
說實話。
不去想以前可能發生過的事情還好,稍微想想他簡直後腦勺發涼。
如果遊戲失敗了,‘β裂變體’最多也不過是死一回,下一次匹配的就是另一個β宇宙了,就算之後又失敗了,死亡的代價也被分攤到了複數個宇宙上,並不會讓同一個人連續不斷的經曆死亡。
但執行404號計劃a部分的他不同。
站在這裡的他隻怕已經經曆過一次又一次的死亡,而那些死亡的記憶搞不好還殘留在他大腦的某個角落,隻是被暫時的封住了。
如果將這個封印解開,他甚至不確定自己是否還將是自己。
屏幕中的視頻還在放映,那溫和的電子音已經進入了尾聲。
將整個計劃從頭到尾複盤了一遍,那個活在200年前的“教授”輕輕點頭,忽然又微微側了下臉,讓眼角的餘光飄向了身後。
有那麼一瞬間,那飄向鏡頭的視線仿佛穿過了屏幕,也透過了時間。
在與那視線對上的一瞬間,楚光忽然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心跳驟然加速了幾個節拍。
他無法形容心中湧出的那股悸動。
那種感覺就好像擺在他麵前的不是一張屏幕,而是一麵鏡子。
透過那麵透明的鏡子,他的視線仿佛真的穿越了時空,與200年前落下最後一枚棋子的自己對上了視線!
那雙衰老而渾濁的眸子裡帶著一絲不容妥協的堅毅。
而似乎也就在他們視線相接觸的那一瞬間,那雙堅毅而衰老的眸子下定了某種決心。
楚光可以肯定。
他看見了自己!
就像自己讀懂了他的眼神一樣,他同樣從自己的眸子裡讀出了他想看到的東西。
要說為什麼——
那便是他們同樣相信著!
如果是“我”——
“我”一定會將這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執行到最後,去尋找那個幾乎不存在的可能,直到宇宙的儘頭!
如果是“我”——
“我”一定會以終結廢土紀元為己任,不懼一切犧牲,並在必要時刻做出毫不猶豫的選擇!
從今往後,若這片土地上的太陽不再升起,那“我”便是光芒!
“交給‘你’了——”
那乾枯的嘴角翹起了一絲若隱若現的弧度。
坐在椅子上的那位教授似乎已經了卻了所有的遺憾,並不再彷徨一切未知的結果。
要說為什麼。
因為那是毋庸置疑的事情。
透過那黯淡無光的黑色鏡頭,他已經看到了那個無限光明的未來。
那是他從一雙眼睛裡看見的。
那是一雙來自未來的眼睛……
再無牽掛地收回了視線,坐在椅子上的“教授”從兜裡取出了已經上膛的左輪手槍。
這場以“重生”為起點的計劃,將從他直麵死亡的那一瞬間開始。
他得走在其他避難所居民的前麵,為後來的人鋪平道路,即便這在旁人眼中與自殺無異。
畢竟在他扣動扳機的一瞬間,他的意識便將煙消雲散……哪怕在遙遠的許多個宇宙會生成無數個帶有自己全部記憶的“另一個自己”。
他深深吸了口氣,用冷靜的聲音和這個世界做了最後的告彆。
“我將在三天之後‘複活’。”
這時候,先前念白的電子音忽然悠悠的傳來,那沒有太多波瀾起伏的音色中帶著一絲壓抑的淒楚。
“主人……您可以不要走嗎?”
它並不是生來就在這座避難所裡,而是陪伴他度過了整個繁榮紀元。
毫不誇張的說,他早已成為了它知性插件和算法邏輯的一部分,甚至於是它繼續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意義。
似乎聽出了那聲音中的不舍,那個年邁的教授也確實出現了那麼一瞬間的心軟,但最終還是用溫和的語氣說道。
“彆擔心,你會遇到另一個我,他有著我的全部記憶,甚至可以說就是我。”
那電子音沉默了一會,又繼續說道。
“您總說記憶是意識的基石,但我想告訴您的是,您並不隻存在於您的記憶裡,也存在於我,以及許多人的記憶裡。即便您告訴我那是另一個您,我也無法遺忘您此刻的死亡。”
“或許對於您而言,許多人都已經不在了,您可以了無牽掛的離開。但請不要忘記我,我還在你的身邊哪也沒去……如果您一定要走的話,請允許我跟著您一起。”
它將在完成善後工作之後,格式化自己的記憶,隻保留核心代碼以及最初的生成程序。
“我從未忘記你,事實上……你是我最難以告彆的存在。”
“你陪伴了我太久時間,甚至比我已故的妻子還要久,而我的壽命再長也是有極限的,就算不提前走,估計也就剩下個一兩百年,我根本不可能永遠陪著擁有無限壽命的你。所以我其實並不希望你把我的離去視作是永遠的告彆,我的靈魂會以另一種形式延續下去……但現在看來,這麼想似乎隻是我的一廂情願。”
說到這兒的時候,教授輕輕歎了口氣,忽然心中一動,想到了一個主意。
“這樣吧,如果我的離去對於你來說過於沉重,你就在我離開之後把有我存在的所有記憶全部刪掉好了。你的延續會和我的延續重新相遇,就相當於重新認識了……到時候我會給你取個新的名字,你覺得怎麼樣?”
“……真的嗎?”那聲音帶著一絲心動。
與活人不同。
它所渴望的並不是永恒的存在,而是像它的創造者一樣能夠擁有最後的死亡。
“我保證。”教授鄭重地點了下頭,做出了人生中最後的一個承諾。
而那雙注視著他的視線,也漸漸從淒楚變成了祝福和珍重。
其實那根本不需要許諾。
他相信另一個自己一定會這麼做。
要問為什麼——
因為那畢竟是“另一個我”
將上膛的手槍抵在了太陽穴上,他緩緩合上了衰老的眼瞼。
兩個世界的命運將在此刻維係在一起,這將是一場跨越虛空的裂變反應——
他們終將抵達所有人都不曾見過的未來。
“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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