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收某種程度上講,也是一種交易。
公孫度對陽儀的問題並不意外,此刻的他想起了自己自書上看到的那位老人所說的話:滿頭亂發沒法抓,編成辮子就好抓!
換句話說就是,通過建立組織,解決交易成本過高的問題。這種組織可以是後世的合作社、生產隊,也可以是如今的大莊園,目的都是一樣,將分散的小農組織彙聚起來,降低施政成本。
“建立大莊園!”公孫度緩過神來,神色堅定道。
“大莊園?”眾人皆是回味著這個詞,神色中都有不解,隻有糜竺眼睛一亮,他想起了那日在船上與公孫度的對話。
“對,豪強的田畝我不會占為私有,而是會在遼東施行分田到戶的政策,隻是這政策的前提是,所有的小農必須組織起來,組成大莊園。”公孫度的聲音平穩,將自己的打算一一道出。
“什麼?!竟然不占那些田畝?還要將之分給遼東的小民?”
這種聖人一般的操作著實驚訝到了眾人。要知道上一個這麼做的,還是頭顱被做成禮器的王莽,隻是與王莽不同的是,公孫度先是將土地的所有者肉體消滅後再行的分田,而不是什麼準備不乾,直接下行政命令分田。
木央率先反應過來,他深深看了一眼公孫度,心中暗歎“主公此計甚妙啊!”
一旦公孫度在遼東施行了分田,那麼漢室於這片土地的威嚴將徹底散儘,而公孫氏,隻要繼任者不乾出什麼天怒人怨之事,分到田畝的遼東百姓都會死保他們公孫氏上位的。
張遼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同時他也意識到了,那些被分田的小農子弟,是最好的兵源,身體素質可以培養,而堅定的作戰意誌才是強軍必不可缺的。
“小農組成大莊園之後,管理製度、生產模式都可以參考中原豪強。子仲,你是經營過農莊的,你告訴我,從小農手裡收糧,與向大莊園收糧,哪一種方式的成本低且快捷?”公孫度看向皺眉思索的糜竺道。
“自然是向大莊園收糧成本要低些。”糜竺立時頷首回答。
“主公英明!!”陽儀讚道。
“其實呢,咱們能收上來錢糧啊,在這遼東,就算是立住腳了。”公孫度淡笑,擺手道。
公孫度環顧一圈,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人,有前世的,也有今世的,無數的場景從他的眼前閃過,最後留下的是那日在白馬時遇到的黃姓老農那張枯朽麵龐,以及那聲長久不絕的歎息“哎!!”一股彆樣情緒擠在在胸口,不知為何濕了眼眶,片刻後,他慨然出聲道:
“諸位,某一直在想,這片土地上的人們,好像從來都是生活在緊缺之中的,哪怕這世上明明有更加高效的生產方式,有更好的生產工具,有更好的組織製度,可都因為種種原因,與他們無緣。
某真的想要在這遼東之地上,給予他們土地,投入資金讓他們使用最好的生產工具,進行最有組織化的生產。
某就想要看一看,他們真正放開手腳後的樣子。”
這一刻的公孫度不再是那個殺伐果斷的軍閥,在陽儀的眼裡,此刻淚眼朦朧的公孫度就是沐浴霞光的聖人,這種對百姓發自肺腑的愛護才叫仁義,那些整日裡將仁義掛在嘴上,卻不肯降低治下百姓一絲稅賦的儒生算什麼仁義?
“放開手腳?”張遼回想那些整日裡埋首在田地間的黔首,很難想象他們放開手腳後的樣子,或許,會嚇自己一跳吧?
糜竺放在腹前的白皙手掌一顫,他知道自己以前提的思想已經被公孫度接受,就是高投入換來高收益這套理論。一旦它以政治法令施行,那會造成什麼結果?糜竺不敢想象,光是略微思考,他就激動地不能自己。
木央沉思,他明白公孫度的意思,那便是不僅要將以往朝廷、豪族施加在小農身上的枷鎖打破,還要給他們配上最好的馬匹鞍韉,看其能跑得多快、多遠。可,那時候的小民,還是小民嗎?不會全部變成豪強嗎?主公又如何處置?木央卻開始為那不確定的未來擔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