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上元節,陳員外原本要動身去京城的,因為武舉之事也不得不耽擱了下來。
陳員外先前一直不同意陳霖淮考武舉,如今見他依舊不改初心,便特意將他叫到書房,父子二人深談了一次。
陳霖淮知道他爹是心疼他,不忍心看他吃苦。可他如今也在台縣大營訓練了這麼久,和兵士們一起摸爬滾打,早就和從前不同了。
“爹,您就讓兒子去吧,兒子對兵營已經熟悉了,也喜歡那裡。兒子一定會好好考,爭取中個武舉人回來,絕對不會給您老人家丟臉的。”
“淮哥兒,你可知爹為何不允許你考武舉。你在台縣大營做了這麼久,應該也看出了兵營中的不少陋習吧。”
這話陳霖淮無從反駁,自從他當了這個百夫長已經在極力規避,但許多事是他有心無力的。
比如比說兵器陳舊,刀劍甚至都有了鏽跡豁口。冬日的兵服單薄,隻有一層薄棉,根本就無法抵抗風雪,甚至於這幾月已經開始拖欠兵餉。
“自從朝廷在邊疆賠款議和,十幾年來鮮有戰事發生。朝中重文輕武,克扣兵餉之事都是尋常。更有朝中重臣倒賣軍糧、挪占軍需,這些直接導致邊疆兵士怨聲載道,甚至結夥出逃。這樣的朝廷值得你一心為它賣命嗎?”
這話也隻有父子二人關起門來密談,若是被外人聽到了,定會指責他們大逆不道。便是陳霖淮也是一驚,隻因他爹以往隻顧著做生意,從未和他談論過朝政之事。
陳霖淮沉思了片刻說道:“從前嶽父也曾和兒子說過這話,他辭官歸鄉便是看不慣朝中奸臣當道,又不願委屈自己與他們周旋才拋棄前程的。兒子不像嶽父讀過那麼多的聖賢之書,也沒有什麼救民於水火的遠大抱負,兒子考武舉隻是想謀個前程。將來若是為將,兒子絕不會讓自己和手下的將士沾染那些陋習,能保一方平安,就足矣。”
聽了他的話,陳員外沉默許久方才歎了口氣。
“既如此,你便去吧,為父也不多說什麼了。”
“真的,爹,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
陳霖淮開心的幾乎要跳起來,他雖打定主意要考武舉,但能得到他爹的支持就更好了。
見他還是這般孩子氣,陳員外唇角彎起,不免多了幾分笑意。轉眼間,他已經長成了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抱負,陳員外深覺欣慰。
“明日我便要啟程去京城了,淮哥兒,家中的一切就要靠你擔著了。”
往年陳員外也經常出門做生意,短則月餘,長則大半年,陳霖淮並沒在意。
“爹,放心吧,你不在,兒子一定守好家。”
陳員外出門這日,陳霖淮和明蓁一早便來相送。
用過飯食,陳員外招呼他們來到了東廂房。
東廂房的長幾案上還是擺著那個熟悉的白釉刻花纏枝圓腹罐子,罐子前已經供上了三注清香。
和以往一樣,陳員外帶著他們夫妻虔心叩拜。起身後,陳員外依舊站在原地靜默了片刻。
”爹,時辰不早了,您該出發了。“
陳員外轉過身來,看著麵前的二人,目光和煦。
“爹走後,你二人要相互扶持。淮哥兒要忙著考武舉,淮哥兒媳婦你就多費心照應一下商號的生意,有什麼不懂的和安叔商議即可。家裡的事也是如此,有成伯幫襯你,我也放心了。”
明蓁心中有些異樣,但還是恭敬應下。
“爹,我幫您準備了一些衣食,都交給護院了。您路上也要保重身體,不要過於勞累。”
陳霖淮和明蓁一直將他送到院外,陳員外踏上馬車,回頭擺了擺手。
“你們二人回去吧!”
“爹!”陳霖淮突然開口叫住他,麵上的笑容明媚。
“您早些回來,兒子等著您送我進武舉考場呢。”
陳員外隻愣了一下,隨即便笑著點頭。“好!爹答應你。”
送走了陳員外,明蓁和陳霖淮的日子還是和從前一樣。
這大半年,陳霖淮一直勤於練武,對武舉並沒有什麼懼怕的,隻是哨兵營那裡的事務多了起來。
年後,運河漕運恢複,哨兵也正式開始在河麵巡邏。陳霖淮上任之後,苦抓哨兵營的訓練,如今也終於見了成效。
哨兵巡河第三日,陳霖淮便帶人抓住了兩名水賊。
這二人撐一艘小船,往來於台縣水域,經常趁著商船夜間休息時上船偷竊,也是慣犯了。
將這二人扭送去參將府,袁將軍大為讚賞,專門表彰了台縣哨兵營。
陳霖淮卻不以為意,不過是兩名小毛賊而已,他覺得並不是什麼大功勞。
明蓁卻不同意:“夫君不要過謙,這兩人雖是小賊,可是這兩年也偷了不少商船。對於被偷的人家的來說,那些銀子可能就是他們的全部家當,他們對這些賊人可謂是恨之入骨。夫君抓獲這些賊人,他們定是感激的。而且也能避免以後再有商家受害。”
聽她這麼一說,陳霖淮頓時便有些不好意思。但明蓁開口誇他,他心中更多的是得意。他也不敢懈怠,忙著去書房繼續研讀兵書,準備武舉考試。
年後明蓁鋪子裡的生意更忙了,有李娘子和桂香在,她也不需太過操心。倒是何夫人專程將明蓁請去,特意問起袁錦雲的事情。
何修之已經向父母稟告了想娶袁錦雲一事,何大人雖意外,考慮了一下也就答應下來。
何家在京中是世家大戶,家中子弟都是走科舉正途,從武之人並不多。何修之詩書不精,即便是逼著他讀書,這輩子也不知道能否科舉得中,倒還不如從武,還能搏個功名。
既然如此,和武將世家袁家結親也是一門好親事。
何夫人那裡不免多想一些,她更在意袁錦雲的品性。
“袁夫人早逝,袁家也沒有女主人,我想要上門拜訪都不得門路。聽婉兒說起,上元節的時候,袁小姐還曾來台縣找你。”
明蓁笑著點頭,“正是如此,我與錦雲一見如故,甚是親近。夫人也知她家中情況,她母親已逝,家中弟弟還年幼,也沒有親近的姐妹,便喜歡來找我相陪。”
何夫人聽她說起這些,不免多了幾分心疼。到底是個小姑娘,沒了親娘,府中還是姨娘當家,確實可憐。來找親近的姐妹玩耍也沒什麼,倒也不能說她不守閨訓。
“你也不是外人,我就和你直說了。修之對袁小姐有意,想要求娶她為妻。彆的我不擔心,隻是修之本就不是穩重之人,我怕他和袁小姐脾氣不和,萬一成婚後小兩口多有口角,這於兩家麵上都不好看。”
她這也是一片愛子之心,明蓁豈能不知。
“夫人,錦雲是袁將軍獨女,自小受儘寵愛。但她並不驕縱,性子很是直爽,沒有什麼心機,也不是個會使小性之人。但凡和她接觸過的人都會喜愛她的。”
這下,何夫人的心便放下了大半,對這樁婚事也就樂見其成,如今便等著何修之考中武生了。
進了二月,最先開考的是文科童生試。今年姚明謙和姚明舉都要參加考試,姚明謙是第一次下場,明蓁和母親不免擔心了一些。她們還特意起早去南隱寺上頭香,為弟弟討個好彩頭。
童生試要考三場,第一場是在台縣縣衙由本縣的知縣和學政主考,第二場的府試和第三場院試都要去濟州府考,分彆由州府和省城的學政主考。
縣試考罷,不幾日便張榜公布,明謙得中案首,姚明舉也榜上有名。
明蓁很是替弟弟高興,明謙雖年幼,但卻很是沉穩。
“大姐,不過是縣試第一名,不算什麼的。當年二姐夫參加童生試可是連中“小三元”的。”
孟玉堂的才學是眾人皆認可的,但明蓁覺得自己的弟弟也不會差了。
因著姚家兩兄弟都過了縣試,雖不準備大肆張揚,但姚家還是擺了兩桌宴席,自家人聚在一起熱鬨了一番。
明蓁和明珠都回了娘家,分彆送來了賀禮。
男子那桌,孟玉堂將自己參加童生試的一些經驗講給明謙兄弟二人聽,席間倒也其樂融融。
女子這桌,氣氛卻有些不佳。如今明舉的娘子劉巧娘身懷有孕,曹氏心裡心裡歡喜。
更不要說明舉前兩年考縣試總是落選,今年卻一舉得中,她便認定劉巧娘腹中的孩子是個有福氣的,對她的態度也大變,處處照顧。
明珠看著心中有氣,“娘,你也不要太過歡喜,萬一大嫂懷的是個丫頭呢?”
曹氏氣得恨不得打她幾下,“你都是要當姑姑的人了,能不能說幾句好話。你大嫂肚中的侄兒今後還能給你撐腰呢!”
明珠很是不屑,什麼侄兒,明明就是個丫頭。
明蓁和母親說著話不理會二嬸這邊,“娘,夫君原先在濟州買下了一處宅子。等到明謙和大哥去濟州考試時,住在那裡便可。家中還有幾名下人在,也能照顧好了。”
曹氏一聽,臉上笑開了花。
“還是明蓁想得周到,那你可要幫你大哥打理好了,衣食住行都要考慮齊全。你大哥可是要去考秀才的,萬不能有一點錯漏。”
“二嬸這麼說,我可不敢擔責。濟州畢竟離著台縣一二百裡,我家夫君也是要參加武舉考試。明謙和大哥那裡我怕是照顧不周全了,若是二嬸擔心,不若給大哥另尋住處。”
明蓁麵上雖帶著笑意,說出來的話卻是絲毫不留情麵。她關照娘家兄弟自是會儘心儘力,可聽二嬸的意思,怕是將大哥能否得中都歸結到她身上。若是大哥考不過秀才,難不成還是她照顧不周的緣故嗎?
周氏也是一樣氣憤,“明蓁說得對,二弟妹,不若你還是另外為明舉找個住處,尋可靠之人照料為好。”
曹氏哪裡有本事去濟州給兒子找更好的住處,她麵上有些尷尬,忙賠笑道:“大嫂,我不是那個意思。明舉住在明蓁那裡就很好,都是一家子兄妹,明蓁肯定會儘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