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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西陵,雲中城。
雪落如絮,火光衝天。
玄甲軍雖未攻城,但城中已經亂了。
在這之前,整座城市籠罩在巨大的忐忑中已有月餘,稍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繃緊的心弦徹底斷裂。
隻因那城外守著的,正是十年前曾在雲中城為質受辱的北晟煊王,魏臨淵。
而這種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在這個雪夜,徹底爆發。
最初隻是一處小火開始,但很快,整個城市的夜空,都被妖異的火光映紅。
男人的喊殺聲、婦孺的哭叫聲、箭矢的破空聲,刀劍相擊的錚然聲響,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響起。
一場屠殺的盛宴,即將開始。
宮人們已經四散而逃。
秋竹亦在其中,她偷了些金銀珠寶,悄悄潛出崇雲宮中。
她是三公主司玄錦的貼身宮女,若是換了平日,給她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碰一下那惡婦的東西。畢竟,那是個尋到點下人錯處便用燒紅的粗針挑人指甲蓋的主兒。身邊的小姐妹在她身邊伺候的,一天就能沒幾個。
秋竹對她怕得要死,也恨得要死,但那也是以前了。現在,那北晟的煊王打來了,這些平時囂張跋扈的貴女們怕是下場還不如自己。
畢竟,那煊王從北邊這一路打來,對平頭老百姓都還算不錯,並未縱下屬屠城劫掠。
但是.....那和他有仇的西陵皇族怕是就沒那麼好過了。
秋竹眼中閃過一絲精光,她緊了緊懷中的包裹,裡麵有珠寶亦有乾糧,隻要去那裡熬上兩日......待這場兵禍過了,她的日子就好過了。
四下皆是一片混亂,亂軍像瘋了一般四處殺人,有人躲在床底下,都被人拖出來亂刀砍死了。
秋竹害怕,但並不絕望,她知道有一處,那些人絕不會去。
那便是雲塔。
說來這個雲塔,乃是靈山之下的一座白塔,取登雲飛升之意,因而名喚雲塔。這塔年月已久,不知何時而建,也不知何人所建,也曾作為西陵的國宗輝煌過,享受過一段時間的香火。
但後來不知為何就衰落了。
這雲塔,據說有點邪門,周圍經常鬨鬼。
雲中城的人又素來信這些神神道道的,因而那地方一向少有人去,如今荒蕪已久。
秋竹倒也不是不信,隻是現在,人比鬼要更可怕了。
她咬了咬牙,貼著牆根,朝著那雲塔的方向躡手躡腳地前進。
空氣,雪沁雪沁的寒,吸入肺中便會帶出身體的一絲熱氣兒來。
慘叫聲、刀劍相擊聲逐漸褪去,但與此同時,四周的景象也變得詭異起來,越接近雲塔,本來就沁涼的空氣變成了砭骨的冷。
林木影影綽綽,仿若幽鬼於暗處窺伺,時有風聲嗚咽,高亢時仿若嬰兒嚎哭,低回處又似女子低低聲哀泣。雲塔已經近在眼前,通體潔白的塔身在月下越發顯得幽深詭異。
秋竹凍得嘴唇發紫,牙關發顫,心中發毛。她嘴裡不停地念叨著幾句“菩薩大慈大悲”之流的禱語,又想到鬼怕惡人,又時不時地發狠地唾罵幾句。
忽然,身後傳來樹枝被踩斷的聲音,她猛地轉身一看。
此時風停雪消,月,不知何時出來了,冷淩淩地灑下寒光。之間不遠處的樹叢中倏地一聲,閃過一道黑色的身影,一聲貓叫傳來。
原來是隻純黑的狸奴。
秋竹鬆了口氣,又轉頭往前繼續向前走。而轉頭這一看,她又嚇得幾乎魂飛魄散,隻見不遠處隻見不遠處現出一個人影兒來,她定睛一看,此人不正是隔壁宮伺候淑妃的小李子嗎?
秋竹心下生喜,這鬼地方有個熟人一起陪著,怎麼也要好熬些,但對方掃視她一眼,一見到她胸口的包裹,眼中現出貪婪之色,握緊了手中匕首,朝她的心口猛地刺過來。
完了!完了!
秋竹心中暗悔不已,這個時候,正是殺人越貨的良機,她又揣著寶物,怎不被人覬覦?!
對方雖是個沒根的,但畢竟有著男人的力氣,她怎麼也打不過啊!
而就在之時,雲塔四周突然亮光大作。
二人的注意力都瞬間被吸引了過去。
但下一瞬,二人就像是見到了此生最恐怖的東西般,齊齊尖叫了起來。
這.....是何等的詭異的景象!
隻見那白塔之上突兀地生出許多張白慘慘的人臉來,張大了嘴,淒厲地慘叫著,蠕動著,掙紮著,似乎想要破塔而出,卻又被什麼束縛著。
兩種力量在不停地撕扯著。
偶爾也有一張人臉掙脫束縛,在空中發出桀桀的笑聲。一顆頭,拖著鮮血淋漓的腸子在空中四處飛舞,如同拖曳著長尾的流星,在半空中甩出衝天的血氣來。
親娘哎!這哪是一座白塔,這分明就是一座屍山!
秋竹“哇”的一聲,將腹中的東西吐了個一乾二淨。隻看了那一眼,她眼中便生起一陣劇痛,似乎是有釘子鑽進頭顱,把她腦中攪了個一塌糊塗。
她痛苦地蹲下身,發瘋一般用力地錘著頭。
秋竹哭都哭不出來了,早知道會遇到這鬼東西她寧願被亂軍一刀砍了,也不要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