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清晨(1 / 2)

正院。

每到了晚上,都有丫鬟用布拴住大掛鐘的擺鐘,免得動靜擾了福晉。

赤雲倚在內屋的門框上,頭一點一點的。她伺候了福晉幾年,知道福晉晚上是極省事的。

烏拉那拉氏跟宮裡的女人一樣都重視養身,重視保持身材。

兩三點的正膳用過後,六七點的那頓晚點,福晉幾乎並不用什麼,頂多是一點素菜,一碗細粥。

福晉晚間睡的也安穩,很少起來要茶水。

就算這樣赤雲也不敢睡實在了。

大掛鐘的指針指向了三點,赤雲睜開眼,已經聽到外麵有輕微的‘刷刷’掃路聲。

她盯著指針又過了一刻鐘,便輕輕走進去叫醒福晉。

幾乎不用她喚第二遍,就見福晉睜開了眼睛。初醒的茫然隻有一瞬,很快她又是那個清醒嚴肅的雍親王府福晉。

烏拉那拉氏伸手,赤雲忙遞上放在桌上的懷表。福晉的習慣,起床總要自己再看一眼時辰,從來不問下人。

烏拉那拉氏看了一眼懷表:“讓程達去凝心院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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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心院。

宋嘉書第一回服侍彆人穿戴——到底是過來的時候短,大約沒培養出一種深厚的奴性。

看著四爺在那裡坦然的伸著胳膊腿,連動都不動,任由自己圍著他上下左右轉,心裡就多少有點不平衡,暗自嘟囔:誰還不是一個大寫的人了。

不過她也隻腹誹,畢竟入鄉隨俗,端人家的碗受人家的管。

她伸手去係四爺下頜處的盤扣,看著他懶洋洋微仰起下頜,心道:你自打昨日進了這個院子,除了床上,幾乎都沒自己動過,吃飯有人伺候,脫衣穿衣有人伺候,這懶得什麼勁。

旁邊白寧帶著白露白霜端著洗漱之物,滿懷欣慰的看著格格服侍四爺。白南也隻在旁邊跟著拿拿遞遞,所有要碰到四爺的活兒全都交給主子乾。

宋嘉書一扭頭看到她們與有榮焉的表情,就知道:自己覺得不平衡,但這滿屋子人,估計包括鈕祜祿氏本尊,都覺得能伺候這個男人才是莫大的榮耀。

她安慰自己:沒關係,十八年後,就是我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時候。

再給四爺腰帶上拴上玉佩荷包後,她退後一步。

“你昨晚也辛苦,身子也是才好利索,今日好好歇著吧。”四爺頓了頓,還是解釋了一句:“今日我還要出門,早膳就去福晉處用。”

宋嘉書低頭,無聲的鬆了口氣:“是。”

蘇培盛在簾子外聽了這話,對著站在院子裡的程達點點頭。福晉的兩個太監都有名有姓的,跟蘇培盛一樣,都是從宮裡阿哥所就伺候主子的,也算有點交情。

正是因為知道四爺要出門,所以福晉才叫人去鈕祜祿氏的院子裡候著吩咐——四爺的脾氣,每回出門前,總要再跟福晉囑咐幾句。

直到四爺出了凝心院,宋嘉書才後知後覺,方才四爺說到要出門,好像語氣沉了一點,像是不高興似的。

從頭到尾想了一遍,應該跟自己沒關係,而是年份的關係——康熙晚年,這些皇子哪有一個高興的起來的?

宋嘉書這點倒是沒有猜錯,四爺提起出門實在是高興不起來。

皇阿瑪提出的‘滋生人丁,永不加賦’的仁政,給他的觸動很大。這些年他先是看著大哥跟太子爺你爭我鬥,再是太子爺兩度被廢——不說索額圖和明珠,朝上不知多少官員前赴後繼的折在這場儲位之爭中。

連十三弟都……

就為著廢太子的事兒,皇阿瑪極惱十三弟。

康熙爺的脾性,一貫是冊封喜歡紮堆,冊封妃子是這樣,冊封兒子也是這樣。康熙四十八年,他冊封第二批皇子的時候,明明都封了十四,卻把十三故意跳了過去。

四爺想起來就很為自己十三弟鬱鬱不平。

奪嫡之事一團烏漆嘛黑,不知多少人才國力攪在裡麵白白消耗了,身處其中隻是心冷齒冷。四爺隻有想著這種實實在在為了國家的新政,才覺得心裡熱乎些。

不可否認的,自從太子爺徹底被廢,四爺的心思也定了。

這皇位他是有野望的。

於是很多時候他想的並不是作為一個皇子可以為大清做什麼,很多時候他都忍不住想,若是自己是皇帝,能怎麼大展拳腳,要做哪些改革。

這回好容易皇阿瑪給他點進戶部,四爺是準備認真大乾一場的。

結果袖子才擼起來,皇阿瑪不陰不陽的又把他踢出來了。

皇上可以玩笑著說,耽誤你禮佛逍遙了。但四爺不能當個玩笑,他不能讓皇阿瑪覺得他是利欲熏心盯著權柄甚至皇位的人。

所以他此刻不得不出門,照舊回到佛寺去跟大和尚對著枯坐,討論討論因果。

還得趕緊去,立馬去,再在寺裡上一道謝恩折子,感激自己皇阿瑪體諒自己這個富貴閒人的心意,不忍他勞碌。

隻需想一想,四爺就覺得自己心裡憋了一口氣。

隻是這口氣已經憋了太久太久,他已經習慣到疲倦了。

終於伺候走了這尊大神,宋嘉書轉頭,發現不光自己,整個凝心院的氣氛都鬆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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