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前看展就看過一種永樂年間出名的甜白釉,那顏色看上去讓人舒服極了,介紹詞上說這瓷器‘白如凝脂,素猶積雪,有一種甜美的感覺,故名甜白釉’。
這回四爺送來的這些罐,包括甜白釉罐在內,全是觸手溫潤,觀之柔和甜美的單色釉,共蜜褐、薑黃、蔥青、丁香、甜白五色,都是淡雅柔和的顏色。而且瓷罐胖乎乎的圓潤,又壁薄體輕。宋嘉書輕輕拿起來,對著陽光一照,罐體還微微透出光色,像是能透出肌骨一樣的美人兒。
真是每一隻罐子都讓人愛不釋手。
看看這審美!
宋嘉書站在旁邊,認真看著小白菜和小蘿卜把瓷罐一一運輸到庫房去。
雖然不沉,但搬完這些,小白菜小蘿卜都要累的虛脫了——實在是害怕打了哪個爺的罐子,把他們論斤賣了也賠不了啊。
耿氏聽說凝心院得了一大柳條筐的東西,就也來看新鮮景兒。欣賞完罐子就回去了:今兒是弘曆弘晝能從前院回來請安的日子,耿氏忙著回去看茶房燉著的大骨湯呢。
如今她自己都不敢盼著四爺去,省的四爺的眼神看得她心顫,福晉又要來提點她縮衣節食變苗條點。
跟後宅許多女子一樣,本就不甚得寵的話,一旦有了孩子,基本就是一心隻顧著孩子了。
說句大逆不道的,弘晝在耿氏心裡比四爺要緊的多了。
反正四爺又不另眼相看她,以後她的前程靠的是這個長大能襲爵,把她接出去過好日子的胖兒子。
晚間弘曆回來的時候,宋嘉書就牽著他的小手去看新整理出的零食房。
大概是一直跟弘晝長大,弘曆從小被告知,我是個哥哥,要給弟弟做榜樣,要教導弟弟,所以很多時候他跟大人似的。
宋嘉書打開一罐子放滿了蜜三刀等蜂蜜點心的罐子,弘曆也隻伸手拿了一塊,還不忘囑咐她:“糖這東西,是助濕生痰的,額娘也不要吃多了,素日要多加保養。”
宋嘉書:……這都是你這個年齡該掉的書袋嗎?你不該伸出小胖手要糖吃嗎?
宋嘉書見弘曆一一看過這些罐子,就問道:“弘曆覺得這些好不好看?”
他點頭:“阿瑪賞賜的,當然都是好東西。”
還不及欣慰,這不弘曆很能欣賞淡雅娟秀的美嗎?就見弘曆忽然一拍腦袋,想起來一事:“阿瑪還賞了我個更好看的,我讓小豆子去前院拿給額娘看!”
他甩著小辮子出去了。
不多時,小豆子就捧回來一套杯碟碗盞,說是外頭門人孝敬的爺的。因外頭的錦盒上是孔融讓梨的圖案。四爺今兒見了弘曆帶著弘晝玩,很有個哥哥的樣子,就叫人送去給了弘曆,然後又尋了套盒子上是獅子滾雪球的給了弘晝。
宋嘉書看著眼前這一套赤紅描金的餐具,有些語塞。
弘曆擺弄著笑道:“方才那屋子暗,瓶罐也都淡淡的,額娘,還是這樣亮堂堂明麗麗的顏色看得人心裡舒坦。”
宋嘉書:好的吧。
她自己是輾轉在各路親戚家長大,聽著各家的話,不敢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那時候她就想過,若將來會有自己的孩子,就讓他自由去吧。哪怕未來的孩子天性裡就與世人不同,就像男孩子喜歡穿裙子,女孩子喜歡女孩子,她都可以接受。
她知道,小心翼翼裝著融入彆人的世界,是很難過的事情。
所以弘曆的審美,哪怕奔著富麗堂皇的路子一去不複返,她也不準備管。
頂多在將來,這孩子在文物上狂蓋章塗抹的時候,自己抹著眼淚過去勸一下這種暴殄天物的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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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往凝心院走了一趟住了一夜,雍親王府裡的格格們,都有點春天要來了的期盼。
尤其是武氏、郭氏這兩個二十歲左右的姑娘,自己都覺得不甘心,難道就這樣生生熬一輩子?
有機會還是要上的。
武氏對著鏡子,左看右看,感歎自己哪怕比不上年側福晉,但比鈕祜祿氏也不差什麼啊。
而宋嘉書這裡,兩日後則收到了三對兔子。
兔子是蘇培盛親自帶著小徒弟抱了來的,說是四爺賞的,兔子們在蘇培盛懷裡又撲朔又迷離,一時看不出雌雄,折騰的蘇培盛行禮都扭扭歪歪的:“奴才失禮了。”
宋嘉書有點鬱悶:她還沒來及的說要狗要貓,四爺怎麼忽然甩手給了六隻兔子?
半晌才福靈心至,忽然就想起那時候她吃芹菜生菜的時候,四爺詫異的目光。
可能因為這個,四爺給送了兔子來吧。
宋嘉書摸了摸兔子,問小白菜:“爺給的兔子,不能兩天就養死了。你去貓狗房問問有沒有會養兔子的,再弄點兔糧回來。”
她小時候看過表妹養兔子。
兩個人也不懂,以為《兔八哥》動畫裡演的就是真理,所以弄了蘿卜給兔子吃,又給它啃了半個圓白菜,第二天早上小小的兔子就因為腹瀉嗚呼哀哉,回到了兔星。當時她跟表妹還圍著籠子哭了半天。
後來才知道,兔子也要喂專門的兔糧,要好好養。
小白菜連忙點頭:“格格放心,爺賞的東西,奴才不敢怠慢。”一副兔在人在,兔亡人亡的架勢。
宋嘉書午睡起來,就看到院子西角落用毛竹圈起了一片五六平方大小的草地,毛竹紮的又密又高,估計兔子們是沒法越獄了。
宋嘉書心道:好嘛,我這要是再來上兩隻鵝,兩隻豬,這都不是穿越清朝當太後,這是穿越清朝當富農啊。
雖然沒有貓狗,但有六隻毛茸茸的兔子,宋嘉書也還是暫時知足,挨個摸了一把。
小白菜已經求學回來了,連忙給主子科普:“回格格,老師傅說了,這兩對黑白的是獅子兔,長大了也就三四斤,毛球一樣;這一對黃色的是塞北兔,將來要是大了,能有六七斤,得跟獅子兔分開養。”
宋嘉書又擼了一把兔子:“那你跟小蘿卜好好養吧。”
果然孩子們都喜歡小動物,等弘曆弘晝再回後院的時候,都趴在這籬笆上不肯走。
好在小蘿卜和小白菜早預備著小阿哥們要看兔,把竹子的邊緣全都磨得光滑,保證一根毛刺都沒有。
弘晝雙手抱著一隻兔子,難得他沒有風風火火的,而是小心翼翼捧到宋嘉書跟前來:“鈕祜祿額娘,這個兔子多久才能吃啊。”
宋嘉書:……好吧,還是那個弘晝。
繼凝心院收到一批瓷器茶酒並六隻兔子外,各院都陸續收到了不同的賞賜,李側福晉處是大報國寺高僧特意上門,護送來的一尊菩薩,是安慰她喪女之痛。耿氏等格格處都是衣料,耿氏比彆的三位格格處要厚一倍。
一時院子裡女人的心思,跟外頭明媚的春日盛景一樣浮動起來。
隻是這一點四爺要入後宅的春意,很快就變成了泡影。
因為年側福晉出山了。
宋嘉書覺得,大約是四爺近來輪番賞賜各位格格的事情刺激了年側福晉,產生了鯰魚效應。
年側福晉終於徹底走出了喪女之痛,開始跟四爺繼續過郎情妾意的日子。
宋嘉書倒是並不擔心年側福晉為難自己。
這幾個月瞧下來,年側福晉跟李側福晉是完全不同的人:她們兩個一個看重四爺的寵,一個看重的是四爺本人。
所以從前每回有旁人侍寢,李側福晉都要找找麻煩,因為在她心裡,四爺的寵愛是她的東西,彆的女人得了一回就是搶了她的。
可年側福晉不一樣,她盼著的是四爺的心。因此她不肯露出一點為難旁人的把柄,她不想讓四爺看她的眼神有失望。
從前李氏對四爺肯定也是真心,但這份真心裡,至少有一半是為了自己,四爺的寵愛是她在後宅立足的根本。
而年氏的真心,就是十足都在四爺身上。
她隻看他。
宋嘉書想起四爺對李氏的失望,大概要沒有年側福晉這種情意在旁邊對比著,四爺也覺得李側福晉那種一心霸著他是真心吧。
可真心這玩意兒也怕比。
讓年氏一比,都不用四爺,從福晉到她們這些格格都看得出,誰才是真意。
所以年側福晉一出山,眾人風行草偃。
給武氏一百個膽子,也不敢這時候碰過去,給小彆勝新婚的四爺和年側福晉添堵。
何況四爺跟年側福晉,經過生女的狂喜,喪女的悲痛,除了男女之情,又多了些共患難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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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從年側福晉身子好了,四爺但凡進後宅,就再也沒去過彆處。
等到了夏日,四爺還帶著年側福晉去圓明園住了半個多月,說她身子耐不住熱,要去避暑。
甚至自己隔幾日自己回京,也仍舊讓年側福晉留在圓明園。
西大院就傳出過怨言來:圓明園不但沒有暑氣,還沒有福晉和規矩呢。讓她自個兒住在那,豈不就是個自由自在的主子。哪裡有做妾室不伺候福晉,自己跑到彆苑裡去躲清閒的?
福晉倒沒什麼反應,年側福晉不爭權,也不在四爺跟前給她穿小鞋,這在福晉眼裡,就比李氏強多了。
年氏不在府裡,自己還少操心一個院子的事兒呢。
而宋嘉書的心思,很快轉到了受了欺負的弘曆身上。
作者有話要說: 一直覺得四爺這種清冷雅致係的審美,有點獨釣寒江雪似的感覺,跟性情應該也有關係。他要的好的,要挑剔的,壓製的,用過心思卻又不動聲色透出來的好。
感覺乾隆心理就直接是:給朕最好的,朕就是最亮眼的那顆星。都給朕花團錦簇熱熱鬨鬨,盛世榮光普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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