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父心(1 / 2)

東側間。

四爺喝了兩杯茶, 問了問兩個孩子近來身體狀況,然後就走了。

耿氏奇道:“四爺怎麼沒問那件事?”

宋嘉書搖頭:“隻等著吧。”

四爺這種人,你不能光看他說什麼, 要看他做什麼。

他為人實在彆扭。

就像在宋嘉書的記憶裡,雍正帝各種表揚年羹堯, 格外恩寵的時候,並不隻是告訴年羹堯朕對你恩寵過人。而是希望年羹堯能讀懂他的意思, 小心做人,朕對你越寬容越好你越該懂得謹慎小心, 才不辜負朕。

而一旦他的隱晦意思沒有被領悟到, 四爺就會惱羞成怒, 覺得你真是不識抬舉。

你要是跟朕一心, 怎麼能領會不到朕的真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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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 很快,四爺的行程就變了。

不但自己沒有回圓明園, 還命人把年側福晉也接了回來。

接下來的日子,四爺親自督查三阿哥的文武功課,每日的行程都滿滿當當,甚至還帶著三阿哥出門拜訪。

京中皇室宗親的婚嫁喪娶,四爺也都帶著三阿哥。

耿氏開始還急呢, 覺得怎麼四爺更器重三阿哥了,後來才過來笑起來:“弘晝說了, 如今他們讀書的地方,都跟三阿哥隔開了。日常爺也盯得緊, 常敲打弘晝他們的師傅和奴才,讓他們好好照顧阿哥。又把三阿哥身邊的哈哈珠子考較了一遍,然後攆走了兩個。”

弘曆弘晝與弘時因年齡功課不同, 讀書雖是兩間屋子。但也是相鄰的兩間屋子,抬頭不見低頭見,弘時常要去‘看看’弟弟們。

如今四爺出手,把孩子們拆分開,自然是好事。

耿氏的心情已經舒緩的可以不吃兔子了。

“李側福晉還以為這是件好事呢。”耿氏從前說起西大院,雖也是看熱鬨的口吻,卻沒有這會子這種銜恨痛快的語氣。可見對母親來說,你欺負她的孩子,比欺負她本人,更讓她生恨。

李氏確實不知道哪兒的事兒。

三阿哥十歲後,也不能在後院過夜了,頂多回西大院請個安,對他來說,教訓教訓兩個弟弟根本不值得跟額娘提起。母子兩個如今的大事都是盤算京中來年要大選的姑娘,琢磨找個靠譜強勁的媳婦呢。

所以李氏對四爺忽然把三阿哥拴在褲腰帶上,走哪兒帶到哪兒的表現,隻以為是器重,這些日子眾人給福晉請安的時候,可聽了她不少的炫耀。

宋嘉書跟耿氏就低頭猛喝茶。

告狀這件事吧,最好就是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事成拂袖去,深藏功與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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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嘉書後知後覺的想著,上兩個月,四爺帶著年側福晉去圓明園,估計不僅是為了散心,為了年氏,也是對三阿哥的一重考驗——福晉作為女人管後院,而三阿哥在四爺不在的情況下,就是前院最大的主子。

京中凡有送到雍親王府的帖子和朝中的邸報,三阿哥就會先酌情看了,再挑出要緊的命人馳行送給四爺做決定。

畢竟三阿哥都是要娶福晉的人了,身份和年齡又都是如今府裡三子的最高者,四爺必然是想要曆練他予以重任的。

結果三阿哥乾的什麼事兒,趁他不在,不說學著立起來,反而趁機跟弟弟耍了一通威風。

所以現在四爺就回來了:我不放手了,我要把你攥在手心裡看看到底是個什麼貨色。

四爺這種人,像個探照燈似的,三阿哥除非特彆靈,不然隻會被四爺發現更多的不足。

果然,李側福晉沒高興了兩天兒子被四爺看重,一個晴天霹靂就打了下來。

八月初,皇上再次下旨,各王府年滿十二歲的阿哥,可送一兩個來宮裡演練騎射,等過了中秋,他老人家巡幸蒙古諸部的時候,也好帶著孫輩們出去轉轉。

也是為了給蒙古人看看,他孫子們都這麼大,是能騎射的巴圖魯了。炫耀一下他們大清國祚綿長。

真是宮裡掉餡餅,各府開始搶。

對李氏來說真是喜從天降:彆的府阿哥枝繁葉茂,要為珍貴的名額搶破頭,可雍親王府不一樣啊,就弘時這一個符合年紀的阿哥,真是舍我其誰。李氏都開始給弘時準備東西了——要進宮可不能寒酸了去讓彆的王府瞧不起。日常衣裳和騎裝自不必說,連荷包扇子墜子也都得是最好的!

李氏掰著手指算了算,好幾個爺府裡的嫡子也到了年紀,可不能讓弘時被彆的福晉的兒子比下去。

然而西大院熱火朝天的準備的好幾日,霹靂劈下來:四爺入宮跟皇上請旨辭了此事,雍親王府不送阿哥入宮了。

李氏懵了。

她都不是生氣傷心,而是直接懵了。

怎麼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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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退兩日。

這幾年,四爺一直很小心翼翼,把自己形象控製在無欲無求,而並非無能上頭。

畢竟無欲無求的皇子會讓皇上放心,但無能的皇子,會讓皇上放棄。

四爺不出頭不爭,但落到手裡的差事無一不‘孝順’的為皇阿瑪辦的妥妥帖帖。

這回皇孫入宮的事兒,四爺起初是有些矛盾的。

弘時這個孩子,四爺這幾日越盯越不滿意:心性不定,浮躁到有些張狂。在孝悌之道上也不令四爺滿意。

這樣的孩子,送到康熙爺身邊,遠觀還可,但要是皇上心血來潮叫過去細細考較一番,多觀察一二,四爺相信,自己皇阿瑪是不會滿意的。

可要是不讓弘時去,自家真的是沒孩子能去。

四爺也不想給皇上留下雍親王府子嗣單薄,最重要的是子嗣不成器的壞印象,畢竟子嗣方麵,肯定也是皇上考量繼承人的一方麵。

於是糾結的四爺,就把弘時叫了過來,準備再給他一次機會。

“宮裡命皇孫進宮騎射,隨行聖駕巡遊之事,你自然也聽說了。”四爺擱下茶杯,不動聲色觀察眼前的弘時:嘖,喜形於色高興地臉都紅了,真是不定真兒!

四爺壓了壓心頭的不滿,繼續問道:“若是你進宮,會怎麼表現?”

弘時抬頭挺胸,就差拍著胸脯保證:“阿瑪放心,兒子一定給您爭氣!兒子知道,因為十四叔出征在外,他家裡兩個十幾歲的堂兄弟,皇瑪法都常叫到跟前去關懷垂問,還常得賞賜。”

弘時有點不服氣:“估計也隻是十四叔的麵子罷了,阿瑪放心,兒子這回一定把他們比下去!畢竟十四叔才是個貝子,阿瑪卻是親王。兒子一定是裡麵最出彩的!”

四爺:……好了,我不糾結了,你千萬彆去!

他營造了這好幾年的淡泊名利形象,弘時怎麼一點沒有領悟到。十四因為去戰場上,皇上對十四府上,對他的兒女自然要多加照料。天家意思如此,弘時還非要擰著乾,不但如此,看他這個氣勢,是準備把所有人都比下去!

要知道,皇上跟前養著的,不單單是十四的兒子,更有從前太子的兒子弘皙。

皇上雖然廢了太子,但聖心難測,表現出來對孫子還是極好的。

這個孩子身份特殊,以弘時的脾氣作風,連十四這個貝子兼撫遠大將軍的兒子都瞧不上,隻怕更瞧不上廢太子的兒子,萬一再像欺負自己弟弟似的,去撩撥撩撥人家,那可真是給雍親王府闖出潑天大禍。

皇上從前就透露過擔憂,怕這個好孫子將來沒結局,弘時要是現在就欺負弘皙,四爺保證自己在爭奪皇位的分數上,會被皇上扣掉一大塊。

四爺看了看抬頭挺胸的弘時,一種憤怒夾雜無力的感覺,從心底蔓延出來。

他甚至覺得,弘時這個兒子,純粹是老天爺送給他來湊數目的。他禁不住想起已經夭折的那些孩子們,要是活著該多好啊!

四爺轉天就進了宮。

皇上這半年對老四還是很心疼和關注的。

如今康熙爺的各個兒子都輪番來求見過了:都是來給皇孫報名入宮的,說是選一兩個,然但凡有條件的(兒子數量夠的),都是送兩個進來,也算是雙保險,誰知道哪個就入了皇上的眼呢。

皇上聽聞雍親王求見,心情也不錯,就坐等這個近來倒黴的老四給兒子報名。

甚至皇上還想,要對老四的兒子比旁人好點,也算安慰他接連喪女之痛。

誰知老四是來請辭的。

四爺說話很有水準,他不能說自家兒子是個腦袋不清楚會給他拖後腿的家夥,也不能說不想讓兒子進宮給皇上儘孝。他隻謙道:弘時才十三歲,騎射才練了三四年,並不出眾,恐給皇上丟臉。

康熙爺歎道:彆人都恨不得趕緊把兒子送到自己跟前出風頭,隻有老四老實,怕兒子給自己在蒙古人跟前丟臉。老四啊,果然是個較真的人。

四爺:心裡苦,說不出來。

見皇上有所鬆動,四爺又恭敬而不失苦澀道:“回皇阿瑪,兒子的側室李氏有過三子一女,如今長女懷恪又……這些年她所出的孩子,也隻剩下弘時一根獨苗。如今李氏傷心的身子不好,弘時孝順,也想著侍奉在額娘榻前。”

四爺還順手給雍親王府子嗣加了個孝順的名聲。

康熙爺是‘子欲養而親不在’的人,幾歲的時候爹媽就都撒手而去,他對親情是有種天然的執著在的。聽了這話倒是點頭:“孩子純孝也罷了。”

然後懷著一種‘老四很老實不爭風頭,他家兒子很孝順’的心情,允了四爺的請辭。

李氏母子就迎來了一個晴天霹靂。

李氏反應過來後,在屋裡轉圈發狠:定是年氏給四爺吹了枕頭風!她自己的孩子活不下來,也生不出兒子,就攔著弘時的前程。生怕弘時被皇上看到眼裡,以後她那還沒有影的兒子沒了前程!

她跟弘時有一點很像,就是眼睛朝上看:她根本不相信,鈕祜祿氏耿氏等人,包括福晉,能給四爺吹什麼有用的風。

出離憤怒的李氏,還沒想好怎麼報複年氏,就迎來了下一個打擊。

福晉讓嬤嬤來‘通知’李氏:你身子不好病下了。以後不能出門見客,不要跟外頭人來往。

最後加了一句:這是四爺吩咐的。

李氏是側福晉,是能跟著進宮請安,也能跟京中各府裡的側福晉來往的,四爺既然在皇上跟前說了李氏病了,那就一定要讓她病起來,不能讓彆人看出把柄。

尤其是他那些兄弟們,各個都陰著呢。

李氏在四爺心裡又不聰明,所以直接不讓她見人,免得被人看著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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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眾人就聽說了這個消息。

宋嘉書雖不知道背後發生的一切,但想想也知道,隻上次兄弟間的事兒,不足以讓四爺痛下決心,壯士斷腕放棄這樣大的機會,肯定是弘時同學自己不知道怎麼又惹著這位爺了。

她坐在福晉左下第二個位置,前麵李氏的座位虛空著。

福晉平和端嚴的臉上,露出了少見的鬆弛,她通知眾人:李側福晉病的厲害,這兩個月不來請安了。同時,雍親王府的女人作為相親相愛一家人,就不要鬨虛禮總去看她了,一定要給李側福晉創造一個安靜祥和的養病氛圍。

話說的很好聽,一言以蔽之:李氏被四爺關了禁閉,被迫病了,大家以後不用理她。

宋嘉書就看到對麵第一個座位上,年側福晉白玉一樣的臉頰上,沒忍住露出了一個淺淺的酒窩。

而耿氏則是樂得都快前仰後合了。

宋嘉書的心底也無聲無息的鬆了口氣。

看的破時忍不過。

她就算日日用未來會好的安慰自己,但現看著李氏天天挑她們的刺兒,弘時經常性的欺負欺負弘曆,她心裡的無名火也是蹭蹭的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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